聊齋志異序


諺有之云:「見橐駝謂馬腫背。」此言雖小,可以喻大矣。夫人以目所見者爲有, 「以目」: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於目」。所不見者爲無,曰「此其常也。」倏有而倏無則怪之,至於草木之榮落,昆蟲之變化,倏有倏無,又不之怪,而獨於神龍則怪之。彼萬竅之刁刁, 「刁刁」:鑄本作「刀刀」。百川之活活,無所持之而動,無所激之而鳴,豈非怪乎?又習而安焉。獨至於鬼狐則怪之,至於人則又不怪。夫人,則亦誰持之而動, 「持之而動」:手稿本作「持而動」,今參照下句句法,據諸參校本補。誰激之而鳴者乎?莫不曰「我實爲之」。夫我之所以爲我者,目能視,而不能視其所以視;耳能聞,而不能聞其所以聞,而况於聞見所不能及者乎? 鑄本「能及」作「及」;並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聞見」作「見聞」(下同)。夫聞見所及以爲有,所不及以爲無,其爲聞見也幾何矣。人之言曰:「有形形者,有物物者。」而不知有以無形爲形,無物爲物者。夫無形無物,則耳目窮矣,而不可謂之無也。有見蚊睫者, 「蚊睫」:手稿本、康熙本、黄本作「蚊腹」,今據青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鑄本改。有不見泰山者; 「不見」: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覓」。有聞蟻鬥者,有不聞雷鳴者。見聞之不同者,盲瞽未可妄論也。 「盲」:異史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聾」。自小儒爲「人死如風火散」之説,而原始要終之道,不明於天下。於是所見者愈少,所怪者愈多,而「馬腫背」之説,昌行於天下。無可如何,輒以「孔子不語」之詞了之, 「之詞」:青本作「一詞」。齊諧志怪,虞初記異之編,疑之者參半矣。不知孔子之所不語者, 「疑之者」:異史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疑信之者」。「之所不」: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所不」。「不語」:青本作「不記」。乃中人以下不可得而聞者耳,而謂春秋盡刪怪神哉! 鑄本「盡刪」作「書刪」,並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怪神」作「神怪」。留仙蒲子,幼而穎異,長而特達;下筆風起雲涌,能爲載記之言;於制舉業之暇,凡所見聞, 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黄本「載記」作「記載」。「制舉業」:異史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制藝舉業」。「見聞」:青本作「聞見」。輒爲筆記,大要多鬼狐怪異之事。 「多鬼狐」: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皆鬼狐」。向得其一卷,輒爲同人取去; 「一卷」:異史本作「全集」。「同人」:鑄本、異史本作「人」,二十四卷本「人」字旁加。今再得其一卷閲之。凡爲余所習知者,十之三四, 「三四」:康熙本作「二三」。最足以破小儒拘墟之見,而與夏蟲語冰也。余謂事無論常怪, 「無論」:青本作「無」。但以有害於人者爲妖。故日食、星隕、鷁飛、鵒巢、石言、龍鬥,不可謂異;惟土木甲兵之不時與亂臣賊子,乃爲妖異耳。今觀留仙所著,其論斷大義,皆本於賞善罰淫與安義命之旨,足以開物而成務,正如揚雲法言 「妖」:黄本作「怪」。「揚雲」:異史本作「楊雄」。桓譚謂其必傳矣。

康熙壬戌仲秋既望,豹巖樵史唐夢賚拜題。 「康熙壬戌仲秋既望」:手稿本、康熙本、青本、黄本無此八字。「拜題」: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題」,異史本作「序」。

〔校記〕(底本:手稿本 參校本:康熙本、青本、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、黄本、鑄本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