聶小倩
甯采臣，浙人。性慷爽， 慷爽：〔何註〕慷慨爽快也。廉隅 廉隅：〔何註〕禮·儒行：「砥礪廉隅。」註：「廉，棱也；隅，角也。喻方正。」自重，每對人言：「生平無二色。」〔但評〕此先斷後叙法。○廉隅自重，則財不能迷；生平無二色，則色無可惑；性又慷爽，則劍客之禦患，女鬼之傾心，皆從此出。自古以來，幾曾見有正人被妖邪害過？〔馮評〕「廉隅自重」，伏下見財；「生平無二色」，伏下見色。適赴金華，至北郭，解裝蘭若。寺中殿塔壯麗，然蓬蒿没人，似絶行踪。東西僧舍，雙扉虚掩；惟南一小舍， 鑄本無「南」字。扃鍵如新。又顧殿東隅：修竹拱把，階下有巨池，野藕已花。意甚樂其幽杳。 青本無「階」、「甚」二字。會學使按臨，城舍價昂，思便留止，遂散步以待僧歸。日暮，有士人來，啟南扉。甯趨爲禮，且告以意，士人曰：「此間無房主，僕亦僑居。 僑居：〔吕註〕按旅寓曰僑。六朝有僑置郡縣。能甘荒落，旦晚惠教， 「晚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暮」。幸甚。」甯喜，藉藁代牀，支板作几，爲久客計。是夜月明高潔，清光似水，二人促膝 促膝：〔何註〕猶接膝也。殿廊，各展姓字。士人自言：「燕姓，字赤霞。」甯疑爲赴試諸生，而聽其音聲，殊不類浙， 「諸生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者」。「音聲」、「殊」：青本作「聲音」、「絶」。詰之，自言：「秦人。」語甚樸誠。既而相對詞竭，遂拱别歸寢。甯以新居，久不成寐，聞舍北喁喁， 喁喁：〔何註〕喁音愚。韓詩外傳：「水濁則魚喁。」謂口向上吞吐有聲。狀小語也。如有家口。起，伏北壁石窗下微窺之，見短牆外一小院落，有婦可四十餘；又一媪衣𪑦緋， 𪑦緋：〔何註〕𪑦音謁，色變也，緋音非，絳色也。插蓬沓， 蓬沓：〔吕註〕蘇軾詩：「蓬沓障前走風雨。」自註：「於潛婦女插大銀櫛長尺許，謂之蓬沓。」鮐背 鮐背：〔何註〕鮐音台，海魚名，背隆起似老人背。〔吕註〕爾雅·釋詁：「鮐背。」疏：「言老人皮膚消瘠，背若鮐魚也。」龍鍾， 龍鍾：〔何註〕竹名，節腫似老人難於轉側之狀。龍鍾之説不一。裴度未第，乘蹇驢上天津橋。二老曰：「須此人爲相。」度曰：「見我龍鍾相戲耳。」〔吕註〕吴青檀讀書質疑：「龍鍾，謂不昌熾，不翹舉，如䰐鬖、拉塔之類。」荀子·義兵篇：「隴種東籠而退。」註：「隴種，遺矢貌。如隴之種物然，或曰即龍鍾也。新序作隴種而退。」龍鍾，似即隴種，語轉而然。薛蒼舒註廣韻：「龍鍾，竹名，世言龍鍾，謂年老如竹之枝葉摇曳，不自矜持。其説杜撰不經，記書珠等書據爲故實，可笑也。李濟翁資暇集解龍鍾，尤支離。」○青箱雜記云：「龍鍾切爲癃，潦倒切爲老，合二聲爲一音也。」癃，罷病也。偶語月下。〔何評〕妖也。婦曰：「小倩何久不來？」媪云 「鍾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腫」。康熙本「石」作「如石」，「倩何」作「猜何」。「媪云」：青本、鑄本作「媪曰」。：「殆好至矣。」婦曰：「將無向姥姥 姥姥：〔何註〕姥同姆，姥姥，老母也。有怨言否？」曰：「不聞，但意似蹙蹙。」婦曰：「婢子不宜好相識！」言未已，有一十七八女子來， 鑄本無「一」字，康熙本於「子」字右下加「䢨而」三字。彷彿艷絶。媪笑曰：「背地不言人，我兩個正談道，小妖婢悄來無跡響。 「背」：此從青本，别本作「齊」。鑄本無「談」字。「悄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俏」。幸不訾 訾：〔何註〕音子，毁也。着短處。」又曰：「小娘子端好，是畫中人，遮莫 遮莫：〔吕註〕藝苑雌黄：「遮莫，蓋俚語，猶言盡教。自唐以來有之。」李白詩：「遮莫親姻連帝城，不如當身自簪纓。」杜甫詩：「久拚野鶴如雙鬢，遮莫鄰鷄下五更。」〔吕註補〕：按干寶搜神記：「張華以獵犬試狐，狐曰：『遮莫千試萬慮，其能爲患乎？』」觀此則「遮莫」二字晉已有之，不始於唐也。老身是男子，也被攝魂去。」女曰：「姥姥不相譽， 譽：〔何註〕餘去聲，贊美也。更阿誰道好？」婦人女子又不知何言。 「人」：康熙本作「媪」。甯意其鄰人眷口，寢不復聽。又許時始寂無聲。方將睡去，覺有人至寢所，急起審顧，則北院女子也，驚問之，女笑曰：「月夜不寐，願修燕好。」 燕：〔何註〕學記註：「燕，猶褻也。」甯正容曰：「卿防物議，我畏人言，略一失足，廉恥道喪。」〔但評〕十六字金石之言，不可多得。〔馮評〕大丈夫之言，字挾冰霜。女云：「夜無知者。」甯又咄之，女逡巡若復有詞，甯叱：「速去！不然，當呼南舍生知。」 手稿本「當」字下無「呼」字。今據諸參校本補。女懼，乃退，至户外復返， 「復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忽」。以黄金一鋌 鋌：〔何註〕音挺。金銀銅鐵之樸皆曰鋌。南史·梁盧陵王傳：「嗣子應不慧，見内庫金鋌，問左右：『此可食否？』」置褥上。甯掇擲庭墀，曰：「非義之物，污吾囊橐！」 「吾」：諸參校本作「我」。〔馮評〕能破此兩關，非聖賢不能。女慚，出拾金，自言曰：「此漢當是鐵石。」詰旦，有蘭溪生携一僕來候試，寓於東厢，至夜暴亡。足心有小孔，如錐刺者，細細有血出。俱莫知故。經宿，一僕死， 「一僕」：手稿本作「僕一」，今據諸參校本改。症亦如之。向晚，燕生歸，甯質之，燕以爲魅。甯素抗直，頗不在意。宵分，女子復至，謂甯曰：「妾閲人多矣，未有剛腸如君者。君誠聖賢，妾不敢欺。倩，姓聶氏， 「倩」：青本、鑄本作「小倩」。二十四卷本作「妾小倩」。十八夭殂，葬寺側，輒被妖物威脅， 脅：〔何註〕脅與脇通。以威力恐人也。書：「殲厥渠魁，脅從罔治。」歷役賤務。 鑄本「側」作「中」，並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「葬」下有「於」字，無「輒」字。青本無「歷」字。覥 覥：〔何註〕覥本作靦，音腆，面慚也。顔向人，實非所樂。今寺中無可殺者，恐當以夜叉來。」甯駭，求計， 「甯駭」：鑄本作「生駭」。女曰：「與燕生同室可免。」問：「何不惑燕生？」 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無「燕生」二字。曰：「彼奇人也，不敢近。」〔馮評〕二君皆奇人，然甯生爲難。問：「迷人若何？」 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「問迷人若何」作「又問何以迷人」。「狎」：康熙本同手稿本，别本作「曰狎」。「狎暱 狎暱：〔何註〕音匣匿，親近也。我者，隱以錐刺其足，彼即茫若迷，因攝血以供妖飲；又或以金——非金也，乃羅剎 羅刹：〔何註〕刹音蔱。羅刹鬼也。鬼骨，留之能截取人心肝。二者，凡以投時好耳。」〔但評〕因其淫而投之以色，因其貪而投之以金，自己求之，於夜叉何尤？〔馮評〕「時好」二字警世。〔何評〕可畏。甯感謝，問戒備之期，答以明宵，臨别泣曰：「妾墮玄海， 「玄」：青本作「元」，手稿本、異史本「玄」字缺末筆。求岸不得。郎君義氣干雲，必能拔生救苦。倘肯囊妾朽骨，歸葬安宅，不啻再造。」 再造：〔吕註〕任昉致大司馬記室箋：「千載一逢，再造難答。」註：易·屯卦：「天造草昧。」言王者之恩，同於上帝，故曰再造也。甯毅然諾之，因問葬處。曰：「但記取白楊之上， 鑄本「記」下無「取」字。有烏巢者是也。」言已出門，紛然而滅。明日，恐燕他出，早詣邀致，辰後具酒饌，留意察燕。既約同宿，辭以性癖耽寂。 「寂」：鑄本作「寢」。甯不聽，强携卧具來。燕不得已，移榻從之，囑曰：「僕知足下丈夫，傾風良切。要有微衷，難以遽白。幸勿翻窺篋 篋：〔何註〕音蛺，笥也。△按：音契。襆，違之，兩俱不利。」甯謹受教。既而各寢，燕以箱篋置窗上， 鑄本「各」上無「而」字。「篋」：手稿本、康熙本作「筐」，今據青本、異史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改。就枕移時，齁 齁：〔何註〕呼侯切。王延壽王孫賦：「鼻𪖢齁以䶋𪖨。」皆鼻息也。音刲呴吸歃。〔吕註〕集韻：「齁音呴，鼻息也」。如雷吼，甯不能寐。近一更許， 「許」：異史本作「時」。窗外隱隱有人影，俄而近窗來窺，目光睒閃。甯懼，方欲呼燕，忽有物裂篋而出，耀若匹練，觸折窗上石欞，飈然一射， 「飈然」：但本作「欻然」。即遽斂入，宛如電滅。燕覺而起，甯偽睡以覘之。燕捧篋檢徵， 青本「檢」下無「徵」字。取一物，對月嗅視：白光晶瑩， 晶瑩：〔何註〕晶音精，瑩音熒，玉色也。長可二寸，徑韮葉許，已而數重包固，仍置破篋中。自語曰：「何物 何物：〔何註〕古人常説「何物」二字，猶今之謂甚麽也。如「何物老嫗」是也。老魅，直爾大膽，致壞篋子。」遂復卧。甯大奇之，因起問之，且以所見告， 鑄本「奇」作「呼」，並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以所見告」作「告以所見」。燕曰：「既相知愛，何敢深隱。我，劍客也。若非石欞，妖當立斃；雖然，亦傷。」問：「所緘何物？」曰：「劍也。適嗅之，有妖氣。」甯欲觀之，慨出相示：熒熒然一小劍也，於是益厚重燕。明日，視窗外，有血跡，遂出寺北，見荒墳纍纍， 纍纍：〔何註〕相連也。梁甫吟：「里中有三墳，纍纍正相似。」果有白楊，烏巢其顛。迨營謀既就，趣裝欲歸，燕生設祖帳， 設祖帳：〔吕註〕見王六郎「祖送」註。情義殷渥。〔何評〕禮正人。以破革囊贈甯，曰：「此劍袋也，寶藏可遠魑魅。」〔但評〕信義剛直，自與劍客臭味相投，革囊之贈，非同泛泛。甯欲從授其術。曰：「如君信義剛直，〔馮評〕剛直人何嘗無情，但能止乎禮義。故古來忠臣孝子、義夫節婦，做出轟轟烈烈事業，皆情爲之也。若世間薄行之輩，見利貪，見色迷，稍有變動，棄如敝屣，王魁、元正豈不自謂多情，予謂柳下、魯男乃世之多情人也。可以爲此，然君猶富貴中人，非此道中人也。」甯乃託有妹葬此， 青本「非」下無「此」字，鑄本無「乃」字。發掘女骨，斂以衣衾，賃舟而歸。甯齋臨野，因營墳葬諸齋外，祭而祝曰：「憐卿孤魂，葬近蝸居， 蝸居：〔何註〕言屋之狹小也。「蝸」字之用本莊子，而意思不同。蝸音瓜，蝸牛也。莊子：「有國於蝸牛之左角者，曰觸氏；國於蝸牛之右角者，曰蠻氏。争地而戰，伏尸萬數，逐北旬有五日而後返。」〔吕註〕古今注：「蝸牛，陵螺也。殻如小螺，熱則自懸葉下。野人結圓舍如蝸牛之殻，故曰蝸居。」△按：蝸音萵。歌哭相聞，庶不見陵於雄鬼。〔但評〕光明磊落，於其言見之。一甌漿水飲，殊不清旨，幸不爲嫌。」祝畢而返，後有人呼曰：「緩待同行！」回顧則小倩也，歡喜謝曰：「君信義，十死不足以報。請從歸，拜識姑嫜， 姑嫜：〔何註〕夫之父母也。 「姑嫜」：青本作「嫜姑」。媵御 御：〔何註〕蔡邕獨斷：「凡衣服加於身，飲食適於口，妃妾接於寢，皆曰御。」無悔。」審諦之：肌映流霞，足翹細笋，白晝端相，嬌艷尤絶，遂與俱至齋中，囑坐少待，先入白母。母愕然。時甯妻久病，母戒勿言，恐所駭驚。言次女已翩然入， 「白晝」、「嬌艷」：鑄本作「白面」、「嬌麗」。「所駭驚」：青本作「所驚駭」，二十四卷本作「致驚駭」。「翩」：康熙本作「翻」。拜伏地下。甯曰：「此小倩也。」母驚顧不遑。女謂母曰：「兒飄然一身，遠父母兄弟。蒙公子露覆， 露覆：〔何註〕謂蒙其覆蔽，不受風雨霜露之摧殘也。澤被髮膚，願執箕帚，以報高義。」〔但評〕妖由人興也，人棄常則妖興：人有淫心，是生色妖；人有利心，是生財妖。燕好未終，已喋其血；囊橐未入，早截其肝。非立穩脚根，心如鐵石，其不死於夜叉錐、羅刹骨者有幾？縱遇奇人，又豈輕爲不成丈夫者作保障哉？郎君義氣干雲，果能拔生救苦，感孤魂之有託，幸雄鬼之不陵，區區之誠，願執箕帚，報施之正，理亦宜然。然則生平無二色之人，何嘗不享美色之福哉？母見其綽約 綽約：〔何註〕猶言苗條也。莊子：「綽約若處子。」△按：綽約，柔美貌。漢傅毅舞賦：「綽約閑靡，機迅體輕。」可愛，始敢與言，曰：「小娘子惠顧吾兒，老身喜不可已。但生平止此兒，用承祧緒， 祧緒：〔何註〕祧音挑，祖廟也。緒，統緒也。不敢令有鬼偶。」女曰：「兒實無二心。泉下人，既不見信於老母，請以兄事，依高堂，奉晨昏，如何？」母憐其誠，允之。即欲拜嫂，母辭以疾，乃止。女即入厨下，代母尸饔， 尸饔：〔吕註〕詩·小雅：「有母之尸饔。」傳：「尸，主也；饔，熟食也。」入房穿榻， 「榻」：青本作「户」。似熟居者。日暮，母畏懼之，辭使歸寢， 「使」：康熙本作「欲」。不爲設牀褥。女窺知母意，即竟去。過齋欲入却退，徘徊户外，似有所懼。生呼之，女曰：「室有劍氣畏人。 青本「有」作「中」。向道途之不奉見者，良以此故。」〔何評〕補出。甯悟爲革囊， 鑄本「途之」作「途中」，「悟爲」作「悟」。青本「甯」下有「已」字。取懸他室，女乃入，就燭下坐。移時，殊不一語；久之，問：「夜讀否？〔馮評〕又生下。妾少誦楞嚴經， 楞嚴經：〔何註〕楞音棱。楞嚴，佛經。〔吕註〕宋史·藝文志：「首楞嚴經卷。」白居易詩：「人間此病治無藥，惟有楞嚴四卷經。」今强半 强半：〔何註〕大半也。〔吕註〕論語：「君召使擯。」疏：「擯，所以不隨命數者謙也，故並用强半之數也。」隋煬帝詩：「須知潘岳鬢，强半爲多情。」遺忘。浼求一卷，夜暇就兄正之。」甯諾。又坐，默然，二更向盡，不言去。〔馮評〕戀戀如飛鳥依人。甯促之，愀然 愀：〔何註〕音俏，變色也。△按：愀，憂懼也。曰：「異域孤魂，殊怯荒墓。」甯曰：「齋中别無牀寢，且兄妹亦宜遠嫌。」女起，容顰蹙 顰蹙：〔何註〕顰，顰眉也。蹙，蹙額也。音貧
，憂愁貌。而欲啼，足㑌儴 㑌儴：〔何註〕㑌，音匡；儴，忍將切，行復止也。而懶步， 康熙本「甯」下無「曰」、「齋」、「妹」三字。青本「妹」作「弟」。「眉」：青本作「容」，手稿本、康熙本、異史本、鑄本無此字，今據二十四卷本補。鑄本無「而」字。從容出門，涉階而没。甯竊憐之，欲留宿别榻，又懼母嗔。 嗔：〔何註〕怒也。女朝旦朝母，捧匜沃盥， 沃盥：〔吕註〕左傳·僖二十三年：「捧匜沃盥。」註：「匜，沃盥器也，言捧匜以供沃盥也。」下堂操作，無不曲承母志； 「承」：鑄本作「成」。黄昏 黄昏：〔吕註〕淮南子：「日至於虞淵，是謂黄昏。」告退，輒過齋頭，就燭誦經；覺甯將寢，始慘然去。 「去」：鑄本作「出」。先是，〔馮評〕追叙。甯妻病廢，母劬 劬：〔何註〕音渠，勤也。不可堪； 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堪」上無「可」字。自得女，逸 逸：〔何註〕與佚同。孟子：「四肢之於安佚也。」甚，心德之。日漸稔，親愛如己出，竟忘其爲鬼，不忍晚令去，留與同卧起。女初來未嘗食飲， 「食飲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飲食」。半年漸啜稀𩛆。 𩛆：〔何註〕音移，薄粥也。與𨠑、酏、𩚉三字同。△按：𩚉音馳，與「𩛆」異，飴也。母子皆溺愛之，諱言其鬼，人亦不之辨也。 「之」：鑄本作「知」。無何，甯妻亡。母陰有納女意， 「陰」：鑄本作「隱」。然恐於子不利。女微窺之，乘間告母曰 「微窺之，乘間告母曰」：鑄本作「微知之，乘間告曰」。：「居年餘，當知兒肝鬲。 「知兒」：鑄本作「知」。爲不欲禍行人，故從郎君來。區區無他意，止以公子光明磊落， 光明磊落：〔何註〕磊亦作礌。石勒曰：「大丈夫行事，當礌礌落落如日月。」 「止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正」。爲天人所欽矚，實欲依贊三數年，借博封誥，以光泉壤。」〔但評〕「借博封誥，以光泉壤。」求諸天人所欽矚者，如操左券。母亦知無惡，但懼不能延宗嗣， 青本「知」下有「其」字，鑄本無「但」字。女曰：「子女惟天所授。郎君註福籍，有亢宗子 亢宗子：〔吕註〕左傳·昭元年：「太叔曰：『吉不能亢身，焉能亢宗？』」註：「亢，蔽也。」三，不以鬼妻 鬼妻：〔何註〕匈奴以亡人妻爲鬼妻。〔吕註〕中朝故事：「唐鄭亞妻，卒後復與合，生子畋，舉進士。人言鄭亞有鬼妻，鄭畋爲鬼胎。」而遂奪也。」〔馮評〕聖賢原在人情中。母信之，與子議，甯喜，因列筵告戚黨。或請覿新婦，女慨然華妝出，一堂盡眙， 眙：〔何註〕驚視木立也。西都賦：「雖輕迅與僄狡，猶愕眙而不能階。」〔吕註〕史記·滑稽列傳：「目眙不禁。」註：「眙，直視也。」○眙音笞，去聲。反不疑其鬼， 「眙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怡」。康熙本無「反」字。疑爲仙。由是五黨諸内眷，咸執贄 執贄：〔何註〕贄，相見之禮也。周禮：「女贄棗栗。」註：「贄讀去聲，幣帛也，古者執贄相見。」以賀， 「咸」：康熙本作「或」。争拜識之。女善畫蘭梅， 康熙本「蘭」下無「梅」字。輒以尺幅酬答，得者藏什襲以爲榮。 鑄本「藏」字右下有「之」字。「藏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恒」。一日，俯頸窗前，怊悵 怊悵：〔何註〕音超，亦悵也。怊悵，不快也。莊子·天地篇：「怊乎若嬰兒之失其母。」若失， 「頸」、「怊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首」、「惆」。〔馮評〕又波。忽問：「革囊何在？」曰：「以卿畏之，故緘置他所。」 「置」：鑄本、異史本作「致」。曰：「妾受生氣已久，當不復畏，宜取挂牀頭。」甯詰其意，曰：「三日來，心怔忡 怔忡：〔何註〕音徵充，憂懼心悸也。無停息，意金華妖物恨妾遠遯，恐旦晚尋及也。」甯果携革囊來。女反復審視，曰：「此劍仙將盛人頭者也。 青本「人」下無「頭」字。蔽敗至此，不知殺人幾何許！妾今日視之，肌猶粟慄。」 慄：〔何註〕音栗，戰懼也。 「粟慄」：青本作「栗悚」。乃懸之。次日，又命移懸户上。夜對燭坐，約甯勿寢。欻有一物，如飛鳥墮。 鑄本無「約甯勿寢」四字，並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「墮」作「至」。「欻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忽」。女驚匿夾幙 幙：〔何註〕與幕同，帷幕也。間。甯視之，物如夜叉狀，電目血舌，睒閃攫拿而前，至門，却步； 「舌」：青本作「口」。手稿本「却」上原有「前」字，塗改。逡巡久之，漸近革囊，以爪摘取，似將抓 抓：〔何註〕音摷，揪也。△按：抓音撾。裂。 「抓」：青本作「爪」。囊忽格然一響，大可合簣； 簣：〔何註〕土籠也。恍惚有鬼物，突出半身，揪夜叉入。聲遂寂然，囊亦頓縮如故。甯駭詫， 「縮」：鑄本作「索」。「詫」：異史本作「絶」。女亦出，大喜曰：「無恙矣！」共視囊中，清水數斗而已。後數年，甯果登進士。女舉一男， 青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「舉」上無「女」字。納妾後又各生一男，〔馮評〕各生一男，則小倩居然人矣，此等處但論其文，不必强核其事。皆仕進有聲。
〔何評〕妖不勝正，然非燕生，則甯幾不免。革囊制妖，維其物不維其人。
〔方評〕德義，天下之大防也。以此爲防，人猶有貪財色而死若蘭溪生者。采臣，獨脱然于塵俗之外。其遠色也，即展臣之坐懷不亂也；其輕利也，即楊震之昏夜却金也。不知其色爲鬼，而金爲羅刹骨也。惟以德義自防而已，而卒受其效。乃世有語以禍則懼，及見財色旋忘之，是自敗其防，以求免於水患也，何計之左也！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手稿本 參校本：康熙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青本、鑄本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