濰水狐
濰邑李氏有别第， 「邑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水」。忽一翁來税居，歲出直金五十， 「金五十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五十金」。諾之。既去無耗，李囑家人别租。翌日翁至，曰：「租宅已有關説， 關説：〔吕註〕史記·梁孝王世家：「有所關説於景帝。」註：「關，通也。謂因之以通其辭説，亦如行者之有關津也。」何欲更僦他人？」李白所疑，翁曰：「我將久居是，所以遲遲者，以涓吉 涓吉：〔何註〕涓音蠲。前漢書·郊祀歌：「涓選休成。」註：「除惡選取美者也。」〔吕註〕左思魏都賦：「涓吉日陟中壇。」註：「涓，擇也。」在十日之後耳。」因先納一歲之直，曰：「終歲空之，勿問也。」李送出，問期，翁告之。過期數日，亦竟渺然。及往覘之，則雙扉内閉， 「扉」：青本作「扇」。炊煙起而人聲雜矣，訝之，投刺往謁。翁趨出，逆而入，笑語可親。 「往」：康熙本作「役」，今據四參校本改。「可親」：青本作「相親」。既歸，遣人饋遺其家，翁犒 犒：〔何註〕考去聲，勞也，餉也。賜豐隆。又數日，李設筵邀翁， 「邀翁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邀公」。款洽甚歡。問其居里，以秦中對。李訝其遠，翁曰：「貴鄉福地也。秦中不可居， 青本「居」上有「久」字。大難將作。」〔馮評〕康熙十二年冬月廿一日，吴三桂反。十三年臘月，陝西提督王輔臣叛。時方承平，置未深問。越日，翁折柬報居停 居停：〔吕註〕宋史·丁謂傳：「謂議貶寇準，同列不敢言，獨王曾以帝語質之。謂顧曰：『居停主人無復言。』」蓋指曾以第假準也。之禮，供帳飲食，備極侈麗。 「侈麗」：青本作「奢麗」。李益驚，疑爲貴官。翁以交好，因自言爲狐。李駭絶，逢人輒道。邑搢紳聞其異，日結駟於門，願納交翁。翁無不傴僂接見。漸而郡官亦時還往， 「還往」：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往還」。獨邑令求通，輒辭以故。令又託主人先容，翁辭。李詰其故，翁移席近客而私語曰 「移席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離席」。：「君自不知，彼前身爲驢，〔但評〕嘗見龐然堂上者，多如此狀，殊爲不解，今乃知其前身固如是也。若問其來生，則非所敢知矣。今雖儼然民上，乃飲
而亦醉 飲亦醉：〔吕註〕崔令欽教坊記：「蘇五奴妻善歌舞，亦有姿色。有邀請其妻者，五奴輒隨之前。人欲五奴沉醉以通其妻者，多勸之酒。五奴曰：『但多與我錢，雖飲亦醉，不煩酒也。』」○亦音追，粉餌也。者也 鑄本「民上」作「上民」，「」作「糙」。青本「亦」上無「而」字。。〔馮評〕駡煞。然非盡以概之天下也，觀者勿怒。〔何評〕妙語解頤。僕固異類，羞與爲伍。」李乃託詞告令，謂狐畏其神明，故不敢見也。令信之而罷。 鑄本「謂」下無「狐」字，並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見」下無「也」字，「罷」作「止」。〔但評〕大令而不齒於狐，爲其飲亦醉也。紿之以神明而自信，此令終身爲驢矣。此康熙十一年事。未幾，秦罹兵燹。狐能前知，信矣。
異史氏曰：「驢之爲物龐然也， 「爲」：青本作「一」。一怒則踶趹嗥嘶， 踶趹嗥嘶：〔何註〕踶音弟。莊子·馬蹄篇：「怒則分背相踶。」趹音抉。戰國策：「揬前趹後。」謂前足揬向前，後足趹於後也。嗥嘶音豪西，大聲也。戰國策：「嗥，熊虎聲。」玉篇：「嘶，馬鳴也。」眼大於盎，氣粗於牛。 「於」：青本作「如」。不惟聲難聞，狀亦難見；倘執束芻而誘之，則貼耳戢首， 康熙本無「耳」字，今據諸參校本補。喜受羈勒矣。以此居民上，宜其飲而亦醉也。願臨民者以驢爲戒，而求齒於狐，則德日進矣。」 「日進」：青本作「自進」。
〔但評〕此狐與彼狐之事同，此李與彼李之心異。彼則心知其狐而陰害之，此則自信爲狐而益親之。然則居停主人亦不可不擇。前狐之受奇慘禍，亦其無知人之明耳。觀此狐之所以處大令者，可以見矣。
〔何評〕古有鳥官，今又有驢令，狐烏得不畏其神明耶？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康熙本 參校本：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青本、鑄本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