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生
萊州秦生，製藥酒，誤投毒味，未忍傾棄，封而置之。積年餘，夜適思飲，而無所得酒；忽憶所藏，啟封嗅之，芳烈噴溢；腸癢涎流 流涎：〔吕註〕杜甫飲中八仙歌：「汝陽三斗始朝天，道逢
車口流涎。」註：魏文帝與吴質書：「蒲萄釀以爲酒，甘於糵，道之已流
咽嗌。」同涎，口液也。，不可制止。〔馮評〕酒渴思吞海。取盞將嘗，妻苦勸諫，生笑曰：「快飲而死，勝於饞渴而死多矣！」〔但評〕此景此情，不堪爲外人道。〔馮評〕饞吻可笑。○較舍命食河豚者稍覺韻致。一盞既盡，倒瓶再斟。妻覆其瓶， 「斟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酌」，鑄本作「斛」。「覆其」：青本作「起碎」。滿屋流溢。生伏地而牛飲 牛飲：〔何註〕綱鑒：「桀爲酒池，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。」〔吕註〕韓詩外傳：「桀爲酒池，而牛飲者三千人。」抱朴子：「及好會，則狐蹲牛飲，争食競割。」之。少時，腹痛口噤，中夜而卒。〔馮評〕拚將一死消饞渴，殁去猶堪作酒仙。妻號泣， 手稿本無「泣」字，今據諸參校本補。爲備棺木，行入殮矣。 「殮矣」：異史本作「殮次」，鑄本、二十四卷本無「矣」字。次夜，忽有美人入，身長不滿三尺， 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無「長」字。逕就靈寢，以甌水灌之，豁然頓甦。叩而詰之，曰：「我狐仙也。適丈夫入陳家竊酒醉死，往救而歸。偶過君家，彼憐君子與己同病， 「彼」：青本作「悲」。故使妾以餘藥活之也。」〔但評〕同病相憐，個中人如是如是。言訖，不見。余友人丘行素 丘行素：〔吕註〕名希潛，淄川人。康熙己巳歲貢，授黄縣訓導。告歸，搆清夢樓於豹山之陽，讀書其中；每與山僧野叟詼諧暢飲。貢士嗜飲。一夜，思酒，而無可行沽，輾轉不可復忍，因思代以醋。 「代以」：諸參校本作「代之以」。謀諸婦，婦嗤之； 嗤之：〔何註〕笑之也。丘固强之，乃煨醯 醯：〔何註〕醋也。以進。壺既盡，始解衣甘寢。次日，婦竭壺酒之資， 「婦竭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竭」，青本、黄本作「夫人竭」。遣僕代沽。道遇伯弟襄宸，詰知其故，固疑嫂不肯爲兄謀酒。 「固」：鑄本作「因」。僕言：「夫人云：『家中蓄醋無多，昨夜已盡其半；恐再一壺，則醋根斷矣。』」〔馮評〕醋根斷豈非佳事？一笑。聞者皆笑之。不知酒興初濃，即毒藥猶甘之， 「猶甘」：鑄本作「甘」。况醋乎？此亦可以傳矣。 「此亦可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亦可」。
〔但評〕往在京華，與同年友宴於某氏。主人不善飲，酒甚不佳。主人勸客良殷，友人連浮數大觥。既退，余問之曰：「此等酒不啻酸醋，君何能下咽也？」答曰：「當彼之時，喉乾腸癢，即醋亦將飲之；况其猶有酒之名乎？」余聞而笑之。不謂果有以醯代酒者。
〔何評〕同病相憐，代以醋，可發一笑。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手稿本 參校本：青本、鑄本、異史本、黄本、二十四卷本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