絳妃
「敢屈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敢請」。
癸亥歲，余館於畢刺史公之綽然堂。公家花木最盛，暇輒從公杖履，得恣遊賞。一日，眺覽既歸，倦極思寢，解屨登牀，夢二女郎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入夢。被服艷麗，近請曰：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請。「有所奉託，敢屈移玉。」 「下有」：異史本、鑄本作「下」。「二三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一二」。余愕然起，問：「誰相見召？」曰：「絳妃耳。」恍惚不解所謂，遽從之去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去。俄睹殿閣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遥見。高接雲漢。下有石階，層層而上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上。約盡百餘級，始至顛頭。見朱門洞廠，又有二三麗者，趨入通客。 「女人」：異史本、鑄本作「婦人」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通客。無何，詣一殿外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至。金鈎碧箔，光明射眼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見。内一女人降階出， 「方恩」：青本作「方欲」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迎。環珮鏘然，狀若貴嬪。方思展拜， 「以毯」：鑄本作「以毡」。（下同）妃便先言：「敬屈先生，理須首謝。」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謝。呼左右以毯貼地， 「惶悚」：鑄本作「惶然」。若將行禮。余惶悚無以爲地， 「乃言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乃曰」。「婢子」：鑄本作「女子」。因啟曰：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辭。「草莽微賤，得辱寵召，已有餘榮。况敢分庭抗禮， 分庭抗禮：〔何註〕前漢書·貨殖傳：「子貢聘享諸侯，所至，國君無不與之分庭抗禮。」益臣之罪，折臣之福！」妃命撤毯〔手稿本某甲評〕撤毯。設宴。對筵〔手稿本某甲評〕筵。相向，酒數行，余辭曰：「臣飲少輒醉，懼有愆儀。教命云何？幸釋疑慮。」妃不言，但以巨杯促飲。余屢請命，乃言：「妾，花神也。合家細弱，依棲於此，屢被封家婢子， 封家婢子：〔吕註〕見後文「朱幡不豎」註。 「筆札」：黄本作「筆硯」。「諸麗」：鑄本作「諸姬」。「垂髫人」：康熙本作「垂髫」。横見摧殘。今欲背城借一， 背城借一：〔何註〕左傳·成二年：「請收拾餘燼，背城借一。」一，一戰也。煩君屬檄 檄：〔何註〕音薂，諭屬國書也。草耳。」〔馮評〕尤西堂有花神彈封姨文，惜春御史管領錦官城事：臣女彝頓首稽首上言。警聯云：「莲睡難成，柳眠不熟。貴妃姊妹，九迴斷腸，杜鵑君臣，兩行啼血。河陽一縣，但成席卷之場；金谷滿園，並屬披靡之地。胭脂國沼作空桑，芙蓉城墟爲烏有。敢操木筆，銘聽葵心。伏乞戮飛廉於北海，逐爰居於東門。庶便蔷薇含笑，青棠合吹；霜菊延年，露桃消恨。則濯枝等惠，結草銜恩」云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點明主意。余皇然起奏：〔手稿本某甲評〕謹。「臣學陋不文，恐負重託；但承寵命，敢不竭肝鬲之愚！」妃喜，即殿上賜筆札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筆札。〔但評〕殿上賜筆札，止得之花神，止得之夢寐，若自譽而實自嘲也。諸麗者拭案拂座，磨墨濡毫；又一垂髫人， 「叠背」：康熙本作「叠輩」。折紙爲範， 折紙爲範：〔何註〕範法也。謂折成式樣也。置腕下。略寫一兩句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寫。便二三輩叠背相窺。 「忌嫉」：鑄本作「忌妬」。「爲心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爲懷」。「妬同醉骨」：青本作「絶殊偃草」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看。余素遲鈍，此時覺文思若涌，少間稿脱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完。争持去，啟呈絳妃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獻。妃展閲一過，頗謂不疵，遂復送余歸。〔手稿本某甲評〕歸。醒而憶之，〔手稿本某甲評〕醒。情事宛然，但檄詞强半遺忘，因足而成之：
「謹按封氏 封氏：〔何註〕博異記：「封氏十八姨，風神也。」：飛揚成性，忌嫉爲心。濟惡以才，妬同醉骨； 青本「姦」作「深」，「受其狐媚」作「樂其薰融」。射人於暗，姦類含沙。 含沙：〔吕註〕見念秧「鬼蜮」註。昔虞帝受其狐媚， 「英皇」：青本作「富貴」。英、皇不足解憂， 「怙寵日恣，因而肆狂無忌」：青本作「顧盼自雄，因而披猖無忌」；「日」：黄本作「自」。反借渠以解愠； 解愠：〔吕註〕帝王世紀：「舜彈五弦琴歌曰：『南風之薰兮；可以解吾民之愠兮；南風之時兮，可以阜吾民之財兮。』」楚王蒙其蠱惑，賢才未能稱意，惟得彼以稱雄。 稱雄：〔吕註〕宋玉風賦：「發明耳目，寧體便人，此大王之雄風也。」沛上英雄， 沛上英雄：〔吕註〕通鑒：「秦二世元年，楚人劉邦起兵沛上，自立爲沛公。」雲飛而思猛士； 雲飛而思猛士：〔吕註〕前漢書·高帝紀：「十二年，上還過沛，留，置酒沛宫，悉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。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，教之歌。酒酣，上擊筑自爲歌曰：『大風起兮雲飛揚，威加海内兮歸故鄉，安得猛士兮守四方。』令兒皆和習之。」茂陵天子， 茂陵天子：〔吕註〕前漢書·武帝紀：「建元二年初，置茂陵邑。」○按：武帝葬茂陵。〔何註〕史記·司馬相如傳：「家居。茂陵天子曰：『司馬相如病甚，可往從悉取其書。』使往，而相如已死。」秋高而念佳人。 秋高而念佳人：〔吕註〕漢武帝秋風詞：「秋風起兮白雲飛，草木黄落兮雁南歸。蘭有秀兮菊有芳，懷佳人兮不能忘。」從此怙寵日恣，因而肆狂無忌。 「王宫」：青本作「深宫」。怒號萬竅， 怒號莴竅：〔何註〕莊子「萬竅怒號」，大風也。響碎玉於王宫； 響碎玉於王宫：〔吕註〕開元遺事：「唐岐王宫中，於竹林内懸碎玉片，每夜聞相觸之聲，即知有風，號曰占風鐸。」 「倏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忽」。澎湃中宵， 澎湃：〔吕註〕歐陽修秋聲賦：「初淅瀝以蕭颯，忽奔騰而澎湃。」〔何註〕澎湃，水聲也，而風聲似之。弄寒聲於秋樹。 弄寒聲於秋樹：〔吕註〕歐陽修秋聲賦：「四無人聲，聲在樹間。」倏向山林叢裏， 「生江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助江」。假虎之威； 假虎之威：〔何註〕狐假虎威，戰國策·楚策江乙謂楚王語也。〔吕註〕淮南子：「虎啸而谷風生。」註：「虎，陽獸，與風同類。」○此兼用「狐假虎威」語。時於灧澦堆 灧澦堆：〔何註〕灧澦音艷預，水名，在瞿塘峽口，水勢騰涌若堆然。〔吕註〕寰宇記：「灧澦堆周圍二十丈，在蜀江中心瞿塘峽口。」中，生江之浪。 「尋帷下榻，反同入幕之賓，排闥登堂」：青本作「搴帷拂簟，儼同入幕之賓，排闥升堂」。且也：簾鈎頻動，發高閣之清商； 發高閣之清商：〔吕註〕古詩：「清商隨風發，中曲正徘徊。」檐鐵 檐鐵：〔吕註〕雜志：「元帝時臨池觀竹，既枯，后每思其響，夜不能寢。帝爲作薄玉龍數十枚，以縷綫懸於檐外，夜中因風相擊，聽之與竹無異。民間效之，不敢用龍，以什駿代。今之鐵馬是其遺制。」忽敲，破離人之幽夢。尋帷下榻，反同入幕之賓； 入幕之賓：〔何註〕王敦與謝安論朝中有應殺某某。謝言不可。王無辭。郄超忘己之匿幕中，遽與争論。謝曰：「是誠入幕之賓。」〔吕註〕晉書·郄超傳：「謝安、王坦之詣温，温令超帳中卧聽之。風動帳開。安笑曰：『郄生可謂入幕之賓矣。』」排闥登堂， 「妃子」：青本作「蹁躚」。竟作翻書之客。不曾於生平識面，直開門户而來；若非是掌上留裙， 掌上留裙：〔吕註〕飛燕外傳：「后衣南越所貢雲英紫裙，歌舞歸風送遠之曲。帝令后所愛侍郎馮無方吹笙以倚。后歌酣，風大起。后順風揚袖曰：『仙乎！仙乎！去故而就新，寧忘懷乎！』帝曰：『無方爲我持后！』無方舍吹持后裙，久之風霽。后泣曰：『使我仙去不得。』帝賜無方千萬，入后房闥。他日，宫姝幸者或襞裙爲縐，號曰留仙裙。」幾掠妃子而去。 「入乎」：青本作「杳乎」。吐虹絲於碧落，乃敢因月成闌； 月闌：〔何註〕月暈也。老蘇文：「月暈而風，礎潤而雨。」翻柳浪於青郊，謬説爲花寄信 爲花寄信：〔吕註〕荆楚歲時記：「小寒，梅、山茶、水仙爲信；大寒，瑞香、蘭、山礬爲信；立春，迎春、櫻桃、望春爲信；雨水，菜、杏、李爲信；驚蟄，桃、棣棠、薔薇爲信；春分，海棠、梨花、木蘭爲信；清明，桐、麥、柳爲信；穀雨，牡丹、荼
、楝爲信，此所謂二十四番花信風也。」。賦歸田者，歸途才就，飄飄吹薜荔之衣； 薜荔之衣：〔何註〕楚辭：「被薜荔兮帶女蘿。」〔吕註〕離騷：「貫薜荔之落蕊。」註：「薜，山麻荔，香草。」○孟浩然詩：「山風拂蘿衣。」註：「蘿，女蘿，即薜荔衣也。」登高臺者，高興方濃，輕輕落茱萸之帽。 「登高臺」句：〔何註〕孟嘉九日登高落帽。費長房九日飲茱萸酒，登高避難。〔吕註〕晉書·孟嘉傳：「嘉爲桓温參軍，九月九日，温晏龍山，參佐畢集，俱著戎服。有風至，嘉帽墜落而不之覺。」蓬梗卷兮上下， 蓬：〔何註〕蓬散生，末大於本，遇風輒拔而旋。三秋之羊角 羊角：〔何註〕大風名。〔吕註〕晉熙寧九年，恩州武城縣有旋風自東南來，望之插天如羊角。摶空；筝聲 筝聲：〔何註〕稗史類編：「紙鳶上加蒲弦之弓，遇風而鳴，故曰風筝，今謂風琴。」〔吕註〕事物紀原：「以竹爲弦，吹之有聲如筝然，故曰風筝。」入乎雲霄， 「太后之詔，欲速花開」：青本作「明空之詔，特速花開」。百尺之鳶絲斷繫。不奉太后之詔，欲速花開； 「不奉」句：△按：青本中「太后」作明空。〔吕注〕事物紀原：「唐武后冬月將遊後苑，敕詩曰：『明朝遊上苑，火急報春知：花須連夜發，莫待曉風吹。』次早，百花俱開，而牡丹獨不開，遂貶洛陽。」○按全唐詩話：「則天皇后天授二年臘，卿相欲詐稱花發，請幸上苑，有所謀也。許之。尋疑有異圖，乃遣使宣詔云『明朝遊上苑』云云。於是凌晨名花布苑，羣臣咸服其異。后託術以移唐祚，此皆妖妄，不足信也。凡太后之詩文，皆元萬頃、崔融等爲之。」明空合成曌字，武后諱也。 「草皆成偃」：青本作「石皆作燕」。未絶坐客之纓，竟吹燈滅。 絶纓：〔吕註〕韓詩外傳：「楚莊王賜羣臣酒。日暮酒酣，左右皆醉，殿上燭滅，有牽王后衣者。后扢冠纓而絶之，言於王曰：『今燭滅，有牽妾衣者，妾扢其纓而絶之，願趣火視絶纓者。』王曰：『止。』立出令曰：“與寡人歡，不絶纓者不爲樂也。”於是冠纓無完者，不知后所絶纓者誰。」甚則揚塵播土，吹平李賀之山； 吹平李賀之山：〔何註〕李賀詩：「南風吹山作平地。」叫雨呼雲，捲破杜陵之屋。 卷破杜陵之屋：〔吕註〕雜録：「少陵原在長安縣西南四十里。宣帝陵在杜陵縣。許后葬杜陵南園。師古曰：即今所謂小陵也。去杜陵十八里，他書皆作少陵，杜甫家焉。故自稱杜陵布衣、少陵野老。」○杜甫茅屋爲秋風所破歌：「安得廣厦千萬間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，風雨不動安如山。」○按：時安禄山作亂，中外震動，子美蓋借此以喻亂極思治之意耳。馮夷起而擊鼓， 馮夷鳴鼓：〔吕註〕曹植洛神賦：「馮夷鳴鼓，女媧清歌。」○按淮南子·原道訓：「昔日馮夷，大丙之御也。」註：「馮夷、大丙，二人名，古之得道能御陰陽者。」〔何註〕馮夷，河伯也。牽牛星一名河鼓。少女進而吹笙。 少女吹笙：〔何註〕淮南子：「孟夏之月，南宫御女衣赤采，吹竽笙。」〔吕註〕管輅别傳：「輅過清河倪太守。時天旱，倪問輅雨期。輅言：『樹上已有少女微風，其應至矣。』須臾，大雨注傾。」○古詩：「松風類笙竽。」蕩漾以來，草皆成偃； 草皆成偃：青本作「石皆作燕」，吕註云：水經註：「石燕山，其石或大或小，及其雷風，則石燕羣飛。」〔何註〕幼學：「天將雨，石燕飛。」 「瓦欲爲飛」：青本作「瓦竟分鴛」。吼奔而至，瓦欲爲飛。 瓦欲爲飛：△按：青本作「瓦竟分鴛」。〔吕註〕三國志·魏書：「文帝問周宣曰：『吾夢殿屋兩瓦墮地，化爲雙鴛鴦，此何謂也？』對曰：『後宫當有暴死者。』」〔何註〕東都賦：「鴛瓦鱗翠。」瓦名鴛鴦也。此是謂瓦破爲二也。 「有靈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而靈」。未施摶水之威，浮水江豚 浮水江豚：〔吕註〕本草：「海豨生江中者名曰江豚。狀如海豚而小，出没水上，舟人侯之占風。」○劉禹錫詩：「石燕拂雲晴亦雨，江豚吹浪夜還風。」時出拜；陡出障天之勢，書天雁字不成行。助馬當之輕帆， 助馬當之輕帆：〔吕註〕九江記：「馬當山高八十丈，週迴四里，在古彭澤縣北。其山横枕大江，山像馬形。迴風急擊，波浪涌拂，舟船上下，多懷憂恐。山際立馬當山廟以祠之。唐王勃阻風，泊舟其下，遇老叟助以順風，一夕至洪都，作滕王閣序。」彼有取爾；牽瑶臺之翠帳， 瑶臺翠帳：〔吕註〕沈約擬風賦：「時卷瑶臺翠帳，乍動佚女輕衣。此蓋羽客之仙風也。」於意云何？至於海鳥有靈， 「尤郎」：青本作「石郎」。尚依魯門以避； 依魯門以避：〔吕註〕國語·魯語：「海鳥曰爰居，止於魯東門之外三日，臧文仲使人祭之。展禽曰：『今兹海其有災乎？夫廣川鳥獸恒知避災。』是歲也，海多大風。」但使行人無恙，願唤尤郎以歸。 尤郎：〔吕註〕江湖紀聞：「石尤風者，傳聞有石氏女嫁爲尤郎婦，情好甚篤。爲商遠行，妻阻之不從。尤出不歸，妻憶之病亡。臨亡長嘆曰：『吾恨不能阻其行，以至於此！今凡有商旅遠行，吾當作大風，爲天下婦人阻之。』自後商旅發船，值打頭逆風，則曰此石尤風也，遂止不行。婦人以夫姓爲名，故曰石尤。近有一人自言有奇術，曰：『人能與我百錢，吾能返此風。』有人與之，風果止。後有人云：『乃密書：「我爲石娘唤尤郎歸也，須放我舟行。」十四字沉水中。』」〔何註〕石尤風，打頭風也。東坡詩：「知君未得去，慚愧石尤風。」 「貪狼」：康熙本作「貪郎」。「漫以」：青本作「漫云」。古有賢豪，乘而破者萬里； 乘而破者萬里：〔何註〕宋宗慤叔父問所志，慤曰：「願乘長風破萬里浪。」世無高士，御以行者幾人？ 御以行者：〔吕註〕莊子·逍遥遊：「列子御風而行。泠然善也。」駕礮車之狂雲， 礮車：〔何註〕唐國史補：「暴風之後有礮車雲。」礮音炮。〔吕註〕三國志·魏書：「曹操發石車擊袁紹。軍中呼爲霹靂車。即抛車也。」抛，通作礮。遂以夜郎自大； 夜郎自大：〔何註〕後漢書：「滇王謂漢使者曰：『漢孰與我大？』及夜郎侯亦云。以道不通，故各自以州主，不知漢廣大也。武帝平西南夷，殺之，封夜郎之三子仍爲侯，今竹王三郎神是也。」△按：引前漢書。恃貪狼 貪狼：〔何註〕天上有貪狼星，氣逆則爲風蹂躏踐踏也。〔吕註〕星名，孟遲詩：「人家敲鏡救不得，光陰卻屬貪狼星。」〔吕註補〕：白孔六帖：「前蜀王衍幸秦州，至梓潼，大風發屋拔木。太史曰：『此貪狼風也，當有敗軍殺將者。』」△按：註補是。之逆氣，漫以河伯爲尊。 「擘」：鑄本作「劈」。姊妹俱受其摧殘，
族悉爲其蹂躪。 蹂躪：〔何註〕蹂，人又切；躪音藺，踐蹋也。前漢書·王商傳：「奔走相蹂躪。」又史記·項羽本紀：「餘騎相蹂躪。」紛紅駭緑，掩苒何窮？擘柳鳴條， 擘柳鳴條：〔何註〕擘柳，數日一作，三日内止，號吹花擘柳風。又，太平之世，風不鳴條。 青本、黄本無「愁」字。蕭騷無際。雨零金谷， 金谷：〔吕註〕晉石崇園。見苗生。綴爲藉客之裀， 藉客之裀：〔吕註〕開元遺事：「學士許瑾與客宴花圃，未嘗具幄設坐，使童僕聚落花鋪坐下，曰：『吾自有花茵。』」○藉，藻也。見禮·曲禮「執玉其有藉者則裼」註。露冷華林， 華林：〔吕註〕三國志·魏志：「華林園舊名芳林，及齊王芳即位，避諱改名華林。」按金陵志：「華林園在臺城内，本吴時舊宫苑也。」去作沾泥之絮。 沾泥絮：〔何註〕絮，楊花也。東坡令妓求詩於參寥，口占云：「多謝尊前窈窕娘，好將夢魂惱襄王；禪心已作沾泥絮，不逐東風上下狂。」埋香瘞玉，殘妝卸而翻飛；朱榭雕欄，雜珮紛其零落。减春光於旦夕，萬點正飄愁 萬點正飄愁：〔吕註〕杜甫詩：「一片花飛减卻春，風飄萬點正愁人。」 此上十二字：二十四卷本「西東」作「東西」，「
」作「翎」。青本「翩躚」作「幽閑」，並黄本無「恨」字。；覓殘紅於西東，五更非錯恨。 五更非錯恨：〔何註〕王建宫詞：「樹頭樹底覓殘紅，一片西飛一片東。自是桃花貪結子，錯教人怨五更風。」翩江漢女， 此上十字：青本「發」作「逞」，並黄本「催」作「發」；二十四卷本「催」作「摧」。弓鞋 弓鞋：〔吕註〕郭鈺美人折花歌：「花刺鈎衣花落手，草根露濕弓鞋綉。」又花間集：「漫移弓底綉羅鞋。」〔吕註補〕：丹鉛總録：「墨莊漫録載：婦人弓足，始於五代李後主，非也。予觀六朝樂府，有『雙行纏』，其詞曰：『新羅綉行纏，足趺如春妍，他人不言好，獨我知可憐。』唐杜牧詩：『鈿尺裁量减四分，碧琉璃滑裹春雲。五陵年少欺他醉，笑把花前出畫裙。』段成式詩：『醉袂幾侵魚子纈，彯纓長戛鳳凰釵。知君欲作閑情賦，應願將身作綉鞋。』則此飾不始於五代也。或謂起於妲己，乃鼓史以欺閭巷者，士大夫或信以爲真，亦可笑哉！」漫踏春園；寂寞玉樓人，珠勒徒嘶芳草。 朱勒徒嘶芳草：〔何註〕勒，馬銜也。以珠爲飾，曰珠勒。嘶，馬鳴也。唐詩：「金勒馬嘶芳草地，玉樓人醉杏花天。」斯時也：傷春者有難乎爲情之怨，尋勝者作無可奈何之歌。 無可奈何之歌：〔何註〕晏殊詩：「無可奈何花落去，似曾相識燕歸來。」爾乃趾高氣揚，發無端之踔厲； 踔厲：〔何註〕禮·樂記：「發揚蹈厲。」言初舞時即手足發揚蹈地而猛厲，以象武王之功。〔吕註〕韓愈文：「踔厲風發。」催蒙振落， 此上十字：鑄本「榮」作「容」，並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「以」作「於」。動不已之瓓珊。 瓓珊：〔何註〕彫落之意。李後主詞：「簾外雨潺潺，春意闌珊。」〔吕註〕杜甫詩：「闌風伏雨紛紛。」註：闌珊之風，流伏之雨。傷哉緑樹猶存，簌簌者繞牆自落；久矣朱幡不豎， 朱幡不豎：〔吕註〕博異記：「天寶中，處士崔玄微獨處一院。三更後，忽有一青衣人云：『君在苑中住，欲與一兩女伴暫借此歇，可乎？』玄微許之。青衣引入。有緑裳者前曰：『某姓楊。』指一人曰：『李氏。』又一人曰：『陶氏。』又指一緋衣小女曰：『姓石，名醋醋。』玄微命坐，問出行之由。對曰：『欲到封十八姨。』坐未定，門外報：『封家姨來也！』玄微出見封氏，言詞泠泠，有林下風氣。揖入坐，命酒。十八姨持盞，污醋醋衣裳，醋醋怒，拂衣而起。十八姨曰：「小女子弄酒！」皆起，至門外别。十八姨南去，諸女悉入苑中。明夜又來，云欲往十八姨處。醋醋怒曰：『何用更去封舍，有事衹求處士，不知可乎。』問何事，曰：『諸女伴皆在苑中，每歲多被惡風所撓，常求十八姨相庇。昨醋醋不能低迴，應難取力。處士每歲歲旦興，作一朱幡，上圖日月五星之文，於苑東立之，則免難矣。』處士許之，依其言。東風刮地，自洛南折樹飛沙，而苑中繁花不動。玄微乃悟諸女皆花之精也。醋醋即石榴也。封十八姨，乃風神也。」娟娟者
涕誰憐？墮溷沾籬，畢芳魂於一日；朝榮夕悴，免荼毒以何年？ 「公覆」：黄本作「群覆」。「蜂交」：異史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蜂媒」。怨羅裳之易開，駡空聞於子夜； 「怨羅裳」句：〔何註〕：羅裳開，駡春風，皆子夜歌也。〔吕註〕晉子夜歌：「羅裳易飄蕩，小開駡春風。」○唐書·禮樂志：「子夜歌者，晉曲也。晉有女子名子夜，造此曲。」訟狂伯 訟狂伯：〔何註〕狂伯，風伯也。〔吕註〕韓昌黎有訟風伯文。之肆虐，章未報於天庭。 天庭：〔吕註〕史記·天官書：「三能三衡者，天庭也。」誕告芳鄰，學作蛾眉之陣； 蛾眉之陣：〔何註〕娘子軍也。唐平陽公主兵七萬，與秦王定京師，號娘子軍。凡屬同氣，羣興草木之兵。 草木之兵：〔吕註〕晉書·苻堅載記：「堅以輕騎兼道赴壽春，與符融登城而望王師。見步陣齊整，將士精鋭。又北望八公山上，草木皆類人形，曰：『此亦勁敵也。』」莫言蒲柳 蒲柳：〔吕註〕世説：「顧悦與晉簡文帝同年，而髮早白。帝問之，封曰：『蒲柳之姿，望秋先隕；松柏之質，隆冬更茂。』」無能，但須藩籬有志。且看鶯儔燕侣，公覆奪愛之仇；請與蝶友蜂交， 「柳旌」：黄本作「柳旗」。共發同心之誓。蘭橈桂楫，可教戰於昆明； 教戰於昆明：〔吕註〕前漢書·武帝紀：「發謫吏穿昆明池。」註：「越巂昆明國有滇池方三百里，漢欲伐之，故作昆明池象之以習水戰。」○西京雜記：「武帝欲伐昆武夷，教習水戰昆明池中。有戈船、樓船，各數百艘。樓船上置樓櫓，戈船上建戈矛，四角悉垂幡羽旂葆旝蓋，昭灼涯涘。」桑蓋柳旌， 「後入」：黄本作「後可」。用觀兵於上苑。 觀兵於上苑：〔吕註〕左思吴都賦：「數軍實乎桂林之苑。」東籬處士， 東籬處士：〔何註〕采菊東籬，陶靖節也。〔吕註〕晉陶淵明號東籬處士。亦出茅廬；大樹將軍， 大樹將軍：〔吕註〕後漢書·馮異傳：「每所止舍，諸將並坐論功，異常獨屏樹下。軍中號曰大樹將軍。」應懷義憤。殺其氣焰，洗千年粉黛之冤；殲爾豪强，銷萬古風流之恨！」〔馮評〕洪梅翁曰：「曲終雅奏。」
〔但評〕一部大文將畢矣。先生訓世之心，摅懷之筆，嬉笑怒駡，彰癉激揚。本經濟以爲文，假鬼神以設教。以生事而知死事，以人心而見佛心。寫情緣於花木，無非美人香草之思：證因果於鬼狐，猶是鴛被燕巢之意。合歡者固以膠投漆，棄捐者亦努力加餐。此其命意之卓然，固非操觚於率爾也。若乃情闕久錮，欲海將沉，亦見生生死死之中，渡來仙筏；終以色色空空之界，唤出迷津。招來入宅巨狼，匿彼畫皮厲鬼。迷淪者房幃亦成陷阱，解脱者卧榻既是蒲團。又有儇薄性成，疏狂習慣，施之愚柔則喪德，加諸險惡則戕生。那能室有仙人，叩九閽而昭雪？或且口稱才子，對稚女而含羞。以彼噬臍，爲吾借鑒。至若狼貪而毒，虎猛而苛；不强項而强梁，不虚心而虚肚。西江水難湔齷齪之腸，六月霜易上媕婀之臉。脂膏皮骨，慘小民終歲空虚；犬馬蛇蟲，盡縉紳三生受用。厥有報國良臣，承家孝子，友兄悌弟，貞婦義夫，以逮俠客劍仙，良農善賈，皆綱常之所託，世教之所關。憐兹弱植，不任摧殘；賴有神明，時加保護。勿任含沙射影；勿任助浪興波；勿任萬竅怒號；勿任中宵澎湃；勿任播來濁土，遮彼蒼天；勿任呼出浮雲，蔽斯白日。庶幾哉，破浪者無虞，披襟者共快。無覆雨翻雲之患，無粉紅駭緑之灾。長春慶洽椿萱，大被歡凝花萼。第願芝蘭之競秀，不憂蒲柳之無能。此志異之所以以「考城隍」始，以「討封氏」終也。勸懲之大義彰矣，文章之能事畢矣。
〔馮評〕殿以此篇（△按：青本以此为末篇），抬文人之身分，成得意之文章。
〔何評〕此書之旨，在於賞善罰淫；而託之空言，無亦惟是幻裏花神，空中風檄耳。「約盡百餘紋，始至頰頭」，全書歸宿，如是如是。○周竹星師曰：「聊齋志異行文有史家筆法，閲者最宜體認，勿徒喜其怪異，悦其偷香，風流文采，而忘其句法也。斯不至舍本求末，棄精取粗之誚歟？」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手稿本 參校本：康熙本、異史本、青本、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鑄本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