細侯
昌化滿生，設帳於餘杭。偶涉廛市 廛市：〔何註〕廛音纏，内從里，不從
。市，肆，一夫所居也。， 二十四卷本「要妙」作「婉妙」，「注目」作「目注」。經臨街閣下，忽有荔殼墜肩頭，仰視，一雛姬凭閣上，妖姿要妙， 「贈之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贈」。不覺注目發狂。姬俯哂而入。詢之，知爲娼樓賈氏女細侯也。其聲價頗高，自顧不能適願；歸齋冥想，終宵不枕。明日，往投以刺，相見，言笑甚歡，心志益迷。託故假貸同人，斂金如干，攜以赴女，款洽臻至。即枕上口占 口占：〔吕註〕後漢書·陳遵傳：「召善書吏十人於前，治私書，謝京師故人。遵憑几口占書數百封，親疏各有意。」註：「隱度其辭，口以授人，曰口占。」△按：引書應作前漢書。一絶贈之云 「無復行雲」：手稿本原作「更無雲雨」，塗改。：「膏膩銅盤 膏膩銅盤：〔何註〕杜甫詩「銅盤燒燭光吐日，夜如何其初促膝。」夜未央，牀頭小語麝蘭香。新鬟明日重妝鳳，無復行雲夢楚王。」 「一首」：黄本作「一二首」。細侯蹙然曰：「妾雖污賤，每願得同心而事之。君既無婦，視妾可當家否？」生大悦，即叮嚀，堅相約。細侯亦喜，曰：「吟咏之事，妾自謂無難，每於無人處，欲效作一首， 「觀聽」：黄本作「觀者」。「教妾也」：鑄本作「以教妾」。恐未能便佳，爲觀聽所譏，倘得相從，幸教妾也。」 「長」：青本、黄本、異史本、鑄本作「常」。〔但評〕風雅恬静，其志可嘉。因問生家田産幾何，答曰：「薄田半頃，破屋數椽而已。」細侯曰：「妾歸君後，當長相守， 青本「聊足」作「聊作」，並黄本「黍」作「桑」。勿復設帳爲也。〔何評〕心滿意足。四十畝聊足自給，十畝可以種黍， 青本無「暇」字。「可遣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遣懷」。織五匹絹，納太平之税有餘矣。閉户相對，君讀妾織，暇則詩酒可遣， 「略可」：鑄本作「約可」。千户侯何足貴！」〔但評〕是亦有清骨。○室有美人，閉户相對，書聲機聲，銜杯拈韻，千户侯真不足貴也。特薄田半頃，破屋數椽者，安所得如細侯其人而常相守耶？〔馮評〕如此韻人，友朋中不可多得，况閨閣乎？〔何評〕知足。生曰：「卿身價略可幾多？」 「私蓄」：鑄本作「私」。曰：「依媪貪志，何能盈也！多不過二百金足矣。可恨妾齒稚，不知重貲財，得輒歸母，所私蓄者區區無多。 鑄本「諾之」作「曰諾」，並異史本「以道」作「因道」，「歸復」作「復歸」。「相候」：黄本作「相待」。君能辦百金，過此即非所慮。」生曰：「小生之落寞卿所知也，百金何能自致。有同盟友，令於湖南，屢相見招，僕以道遠，故憚於行。今爲卿故，當往謀之。計三四月，可以歸復，幸耐相候。」細侯諾之。 「令已免官，以罣誤居」：青本作「令以罣誤免官，僦居」。「爲禮」：黄本作「成禮」。生即棄館南遊，至則令已免官，以罣誤居民舍，宦囊空虚，不能爲禮。 「其師」：鑄本作「師」。生落魄難返，就邑中授徒焉。三年莫能歸。偶笞弟子，弟子自溺死，東翁痛子而訟其師， 「以是得無苦」：鑄本作「得以無苦」。因被逮囹圄。幸有他門人，憐師無過，時致饋遺，以是得無苦。 「不可奪」：二十四卷本「不」字右上旁加「而志」二字。細侯自别生，杜門不交一客。母詰知故不可奪， 「務在必得，不靳直」：鑄本無前四字，黄本「靳」下有「其」字。亦姑聽之。有富賈某慕細侯名，托媒於媪，務在必得，不靳直。 鑄本無「當事」二字：青本、黄本無「吏」字。〔何評〕何物富賈敢如此！細侯不可。賈以負販詣湖南，敬偵生耗。時獄已將解，賈以金賂當事吏， 「瘐」：黄本、康熙本作「瘦」。「疑其信不確」：鑄本作「不信」。使久錮之。〔但評〕罪案。○齷齪商錢神力大，何事不可爲，何惡不可作。〔何評〕魔障。歸告媪云：「生已瘐死。」細侯疑其信不確， 「縱或」：青本作「或縱」。媪曰：「無論滿生已死，縱或不死， 「終也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而終也」。與其從窮措大，以椎布 椎布：〔何註〕椎髻布衣也。〔吕註〕後漢書·梁鴻傳：「乃更爲椎髻，著布衣，操作而前。鴻大喜曰：『此真梁鴻妻也！』」終也， 「惟朝夕哀哭」：鑄本無「惟」字，二十四卷本「哭」作「痛」，黄本「哭」作「泣」。何如衣錦而厭粱肉乎？」〔何評〕鴇兒愛鈔。細侯曰：「滿生雖貧，其骨清也。守齷齪商，誠非所願。〔但評〕卓識正義。○骨之清者，其家必貧，此齷齪商之所以能多得美婦人也。然婦人而願適商，畢竟貌美而骨不清。且道路之言，何足憑信！」賈又轉囑他商，假作滿生絶命書寄細侯，以絶其望。〔但評〕罪案。細侯得書，惟朝夕哀哭。 「汝成人二三年，所得報者」：青本、黄本無「二」字；後四字，鑄本作「得報」。媪曰：「我自幼於汝，撫育良劬。汝成人二三年，所得報者，日亦無多。 「即又不嫁」：鑄本作「又不肯嫁」。「何以謀生活」：鑄本作「何以能生活」，異史本作「何以能活生。」既不願隸籍，即又不嫁，何以謀生活？」 「珥」：異史本、铸本作「環」。細侯不得已，遂嫁賈。〔但評〕可矜。賈衣服簪珥， 「門人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門生」。「而出」：鑄本作「出獄」。供給豐侈。年餘，生一子。無何，生得門人力，昭雪而出， 「卻」：鑄本作「嫌隙」。始知賈之錮己也；然念素無郤， 「以歸」：鑄本作「得歸」。反復不得其由。門人義助資斧以歸。 黄本「悲」作「怒」，「詭」作「鬼」。「亡歸」：異史本、鑄本作「以歸」。既聞細侯已嫁，心甚激楚，因以所苦，託市媪賣漿者達細侯。細侯大悲，方悟前此多端，悉賈之詭謀。〔但評〕定案。乘賈他出，殺抱中兒，攜所有亡歸滿； 「質於」：鑄本作「訟於」。〔王芑孫評〕棄子歸滿，亦何不可，殺之，太忍矣。〔但評〕商本非其夫也，彼非夫而詭謀以錮吾夫，彼固吾仇也，抱中兒即仇家子也，殺之而歸滿，應恕其忍而哀其情。凡賈家服飾，一無所取。〔但評〕去得乾净。〔何評〕女俠。賈歸，怒質於官。 「置」：鑄本作「竟置」。官原其情，置不問。 「嗚呼……天下之忍人也」二十四字：鑄本作「嘻，破鏡重歸，盟心不改，義實可嘉；然必殺子而行，未免太忍矣」。嗚呼！壽亭侯之歸漢， 壽亭侯之歸漢：〔何註〕漢壽，地名；亭侯，爵也。宜加「漢」字。〔吕註〕通鑒：「漢獻帝建安五年，曹操擊劉備，破之，獲其妻子。進拔下邳，擒關羽。備奔青州，歸袁紹。操使張遼説羽降。羽謂遼曰：“我有三約：與皇叔誓扶漢室，降漢不降曹，一也；二嫂在彼給應，上下人等，不許到門，二也；知吾主去向，不分千里，便當辭去，三也。』操從之。封爲漢壽亭侯。夏四月，袁紹遣將顔良攻東郡太守劉延於白馬，操使張遼、關羽先擊之。羽望見良麾蓋，策馬刺良於萬衆中，斬其首而還，遂解白馬之圍。初，操壯羽之爲人，而察無留意，使遼以其情問之。羽嘆曰：『吾極知曹公待我厚；然吾受劉將軍恩，誓以共死，不可背之，要當立效以報曹公乃去耳。』及斬良，操知其必去，重加賞賜。羽盡封其所賜，拜書告辭而奔備於紹軍。」○按：細侯之志節可取，然一倡樓女耳，以亭侯擬之，亵矣。且漢壽地名。非漢之壽亭侯也。見董公子。亦復何殊？顧殺子而行，亦天下之忍人也！ 鑄本、異史本無「三則」二字。
〔何評〕此賈應治以行賕錮人之罪，但置不問，猶爲寬典。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手稿本 參校本：康熙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青本、黄本、異史本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