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綉
海州劉子固十五歲時，至蓋省其舅，見雜貨肆中一女子，姣麗 姣麗：〔何註〕姣音狡，美也。無雙，心愛好之。潛至其肆，托言買扇，女子便呼其父；父出，劉意沮，故折閲 折閲：〔吕註〕荀子·修身：「良賈不爲折閲不市。」註：「折閲，謂損所閲賣之物價也。」之而退；遥覷其父他往，又趨之。 此上二十六字：鑄本「呼其父」作「呼父」，並趙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覷」作「睹」，「趨」作「詣」。女將覓父，劉止之曰：「無須，但言其價，我不靳直耳。」女如言，故昂之。劉不忍争，脱貫徑去。明日復往，又如之。行數武，女追呼曰 此上十一字：趙抄本「退」作「返」，並鑄本「故」作「固」，「貫」作「貰」。「追」：黄本作「遥」。：「返來！〔馮評〕鈎魂攝魄去，小子奈何！適偽言耳，價奢 價奢：〔何註〕價昂也。過當。」因以半價返之。〔但評〕劉固情癡，女亦慧種。半價之返，其在赤土相戲後乎？舌舐紙包，若有意，若無意。半月劉歸之後，與將歸廣寧之先，及已歸廣寧之日，其情懷悵望，亦可想而知矣。劉益感其誠，蹈隙 蹈隙：〔何註〕猶值
也。輒往，由是日熟。女問：「郎居何所？」以實對。 此上十三字：二十四卷本「日」作「益」，並青本「居」作「君」，黄本「對」作「告」。轉詰之，自言「姚氏」。臨行所市物，女以紙代裹完好，已而以舌舐黏之。劉懷歸，不敢復動，恐亂其舌痕也。 康熙本無「歸」，並趙抄本「亂其」作「其亂」。青本、黄本「痕也」作「痕」。積半月，爲僕所窺，陰與舅力要之歸。意惓惓不自得，以所市香帕脂粉等類，密置一箧，無人時，輒闔户自撿一過，觸類凝想。〔馮評〕迷花少年，往往如此，西厢·驚艷後數曲亦是如此。次年復至蓋，囊裝甫解， 此上十三字：青本、黄本「想」作「思」，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無「囊」字。「裝」字以上，趙抄本殘缺。即趨女所；至則肆宇闔焉，失望而返。猶意暫出未復，蚤起又詣之，扃如故。問諸鄰居， 此上二十八字：青本、黄本「肆」作「四」，「起」作「赴」。鑄本、趙抄本作「猶意偶出未返，蚤又詣之，扃如故。問諸鄰」。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除「返」作「復」外，全同鑄本。始知姚原廣寧人，以貿易 貿易：〔何註〕貿音茂，買也。詩·衛風：「抱布貿絲。」無重息，故暫歸去；又不審何時可以復來， 「可以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可」。神志乖喪，居數日，怏怏而歸。爲之卜婚，劉屢梗母議，母怪怒之。僕私以曩情告母，母益防閑之，蓋之途由是遂絶。〔但評〕按住。〔馮評〕曲筆。劉忽忽不樂，减食廢學。 此上四十五字：趙抄本作「怏快而歸。母爲議婚，屢梗之。母怪且怒，僕始以曩情告。益防閑之。蓋之途由是絶。劉忽忽遂减眠食」；異史本「而歸」作「歸」，並鑄本「始」作「私」，餘文同趙抄本；二十四卷本後十一字同趙抄本，餘文同康熙本。母憂思無計，念不如從其志，於是刻日辦裝，使如蓋，轉寄語舅胹合之。〔馮評〕一拍。舅承命詣姚， 此上十五字：黄本「使」作「使之」。「胹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謀」，其他參校本作「媒」。鑄本、趙抄本「舅承」作「舅即承」。逾時而返，謂劉曰：「事不諧矣！ 事不諧矣：〔吕註〕見八大王「糟糠之妻不下堂」註。阿綉已字廣寧人。」劉低頭喪氣，心灰望絶；〔馮評〕又極力作開筆。既歸，捧箧啜泣，而徘徊癡念， 此上二十字：青本、黄本「氣」作「志」，鑄本、趙抄本「望絶」作「絶望」，「癡」作「顧」。冀天下有似之者。適媒來，艷稱復州黄氏女，〔但評〕文生情，情生文，令人目炫神迷，恍惚不可爲象。劉恐不確，命駕至復。入西門，見北向一家，兩扉半開，内一女郎，怪似阿綉；再屬目之，且行且盼而入，真是無訛。劉大動，因僦居東鄰，細詰其家，爲李氏。反復疑念：天下寧有如此相似者耶？居之數日，莫可夤緣，惟日眈眈伺候於其門，以冀女郎復出。一日，日方夕，女果出；忽見劉，即返身掩扉，以手指其後；又覆掌及額，乃入。劉喜極，但不能解，凝想移時， 此上九十五字：青本、黄本「真」作「直」，「大動」作「大動疑」；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「僦居東鄰」作「僦其東鄰居」，「其家」作「知」，「相似」作「酷肖」。「居之」作「居」，「候於」作「候」，「女郎」作「女或」，「掩扉」作「走」，「乃入」作「而入」；二十四卷本「其家」作「知」，「相似」作「酷肖」，「居之」作「居」，「伺候於其」作「候其」，「郎」作「或」，「乃」作「而」，「凝想」作「凝思」；鑄本「疑念」作「凝念」，「夕」作「西」，「凝想」作「凝思」。康熙本「其門」作「門」，今據六參校本改。信步詣舍後；〔馮評〕藏一句。見荒園寥廓， 寥廓：〔何註〕廓音鞹，空也，大也。西有短垣，略可及肩，豁然頓悟，遂蹲伏露草中。久之，有人自牆上露其首，小語曰：「來乎？」〔馮評〕幻筆不測。劉諾而起，細視，真阿綉也，〔但評〕本非阿綉，偏説是真阿綉。因而大慟， 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「而大慟」作「大恫」。涕墮如綆。女隔堵探身，以巾拭其淚，所以慰藉之良殷。〔鑄本無名氏評〕千金難買。劉曰：「百計不遂，自謂今生已矣，何意復有今夕！顧卿何至此？」 此上三十字：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「所以慰藉之良殷」作「深慰之」，「意」作「期」，「何至」作「何以至」；青本、康熙本「矣」作「已」，今據鑄本、趙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改。曰：「李氏，妾表叔也。」劉請逾垣，女曰：「君先歸，遣從人他宿，妾當自至。」劉如其教， 「如其教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如言」。坐伺之。〔馮評〕藏筆。少間，女悄然入，妝飾不甚炫麗，袍袴猶昔。 「袍袴」：黄本作「裙襦」，二十四卷本作「袍襪」。劉挽坐，備道艱苦，因問：「聞卿已字， 「聞卿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卿」。何未醮也？」〔馮評〕藏筆。女曰：「言妾受聘者妄也。家君以道里賒遠，不願附公子爲婚姻，此或舅氏託言， 「不願附公子爲婚姻，此或舅氏託言」：鑄本、趙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不願附公子婚，此或託舅氏詭詞」。以絶君望耳。」〔馮評〕處處用藏筆，暗伏一斷阿綉。既就枕席，款接之歡， 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「枕席」二字下有「宛轉萬態」四字。不可言喻。四更遽起，過牆而去。劉自是如復之初念悉忘，而旅居半月，絶不言歸。 此上十九字：鑄本、趙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劉自是不復措意黄氏矣。旅居忘返，經月不歸」。一夜，僕起飼馬，見室中燈火猶明；窺之，望見阿綉，大駭。不敢詰主人，旦訪市肆，始返而詰劉曰：「夜與還往者， 此上三十五字：青本「火」作「燭」，「窺」作「入」，並黄本「主人」作「主」，「還往」作「往還」；鑄本「詰」作「言」，並趙史本、異史本無「火」字，「望」字，「不敢」作「顧不敢」，「旦訪」作「旦起訪」；二十四卷本對比鑄本，「訪」作「訪諸」，「言」作「詰」，「還往」作「往還」，餘全同。何人也？」劉初諱之，僕曰：「此第岑寂，鬼狐之藪，公子亦宜自愛。 異史本、鑄本、趙抄本「鬼狐」作「狐鬼」，「亦宜」作「宜」。彼姚家女郎，何爲而至於此？」〔馮評〕語極醒豁。劉始覥然曰：「西鄰其表叔，有何疑沮？」僕言：「我已訪之最審 鑄本、趙抄本、異史本「至於」作「至」，「鄰其」作「鄰是其」，「最審」作「審」。二十四卷本「至於」作「至」，「鄰」下有「是」字。：東鄰止一孤媪，西家一子尚幼，别無密戚，所遇當是鬼魅。不然，焉有數年之衣，尚未易者？且其面色過白，兩頰少瘦，笑處無微渦，不如阿綉美。」〔馮評〕僕好眼力。〔但評〕辨入毫芒，不以皮相。劉反復回思，乃大懼曰：「且爲奈何？」僕謀伺其來，操兵入擊之。 此上二十字：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「回思」作「思」，並二十四卷本「且爲」作「然且」，「入」下有「共」字。至暮女至，謂劉曰：「知君見疑，然妾亦無他，不過了此夙分耳。」言未已，僕排閤驟入。女呵之曰：「可棄而兵！速具酒與主人言别。」〔馮評〕大方。僕自投其刃，若或奪焉。劉益恐， 此上四十三字：鑄本、趙抄本「了此」作「了」，並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言未已，僕排闥入。女呵之曰：『可棄兵，速具酒來，當與若主别。』僕便自投」。「益恐」：青本作「之悲」，又墨筆改「之」作「心」，但本、圖本作「益恐」。强設酒饌。女談笑如常，謂劉曰：「悉君心事，方且圖效綿薄，何勞伏戎？妾雖非阿綉，頗自謂不亞之，君視之猶否耶？」〔但評〕此語非怪人，乃自怪也。劉身毛俱竪，默不得語。女聽漏三催， 此上四十七字：鑄本、趙抄本、異史本「謂」作「舉手向」，「悉君」作「君」，「且」作「將」，「勞」作「竟」，「亞之」作「亞」，「猶」作「猶惜」，「身毛」作「毛髪」，「默不得」作「噤不」，「催」作「下」；二十四卷本「舉手」作「舉首」，餘文同鑄本、異史本。康熙本無「悉」，今據青本、黄本補。把盞一呷 呷：〔何註〕音
，吸而飲曰呷。，起曰：「我且去，待花燭後，再與君家美人較優劣也。」 鑄本、趙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起」作「起立」，「君家美人」作「新婦」。〔馮評〕周密，筆亦簡净。轉身遂杳。劉信狐言，逕如蓋，〔馮評〕明了，絶不多説。怨舅之誑己也，亦不舍於其家； 鑄本、趙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逕」作「竟」，「亦不舍於其家」作「不舍其家」。寓近姚氏，託媒自通，啖以重賂。姚妻言：「小郎爲覓婿於廣寧，若翁以是故去，就否良不可知。須彼旋時方可作計校。」劉聞之，徊徨無以自主，惟堅守以伺其歸。 此上四十八字：二十四卷本「言」作「乃言」，「婿於」作「婿」，「良不」作「未」，「彼旋時」作「旋日」，「可作」作「可」，「徊」作「徬」，「伺」作「俟」；鑄本「故去」作「欲去」；異史本對比二十四卷本，「乃言」作「言」，餘全同；趙抄本「可…守」殘缺，餘同二十四卷本。黄本「無以」作「無」。逾十餘日，忽聞兵警，猶以訛傳自解；又久之， 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猶以」作「猶疑」，無「自解」與「又」字。信益急，乃趣裝行。中途遇亂，主僕相失，爲偵者所擄。 「所掳」：趙抄本、異史本、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所掠」。〔馮評〕又飄然而來。以劉文弱，疏其防，盗馬亡去。〔馮評〕又飄然而去。至海州界，見一女子：蓬髩垢耳，步履蹉跌。 蹉跌：〔何註〕蹉音磋，蹉跎傾跌也。劉馳過之，女子呼曰：「馬上劉郎，非乎？」劉停鞭審顧，蓋阿綉也， 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「跌」下有「不可堪」三字，「女子呼」作「女遽呼」，「馬上劉郎非乎」作「馬上人非劉郎乎」，「蓋」作「則」；鑄本「步」作「出」，餘同趙抄本。黄本「顧」作「視」。心仍訝其爲狐，曰：「汝真阿綉耶？」〔但評〕本真阿綉，偏説是贋阿綉。女問：「何出此言？」 異史本「爲狐」作「狐」。「曰汝真阿綉耶」：僅見於青本。「女問」：青本作「女謂」。異史本、鑄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「何出」作「何爲出」。劉述所遇，女曰：「妾真阿綉，非贋 贋：〔吕註〕正韻：「贋音雁，與偐同，偽也。亦作雁。」○按：韓非子·説林：「齊人伐魯，索讒鼎，魯以其贋往。齊人曰：『贋也。』魯人曰：『真也。』」字本此。冒者。父攜妾自廣寧歸，遭變被俘， 鑄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「妾真阿綉，非贋冒者」作「妾真阿綉也」，「遭變被俘」作「遇兵被俘」。青本「俘」作「虜」。授馬屢墮。忽一女子，握腕 握腕：〔何註〕捉其腕也。趣遯。荒竄軍中，亦無詰者。女子健步若騁，苦不能從，百步而屣屢褪 褪：〔何註〕吞去聲，脱也。焉。 此上二十一字：黄本「詰」作「知」，「屣」作「履」，並青本「騁」作「駛」；鑄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「騁」作「飛隼」，「屣」作「屨」；異史本「騁」作「飛隼」。久之，聞號嘶漸遠，乃釋手曰：『别矣！前皆坦途，可緩行，愛汝者將至，宜與同歸。』」劉知其狐， 「其狐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是狐」。感之，因述其留蓋之故。女言其叔爲擇婿於方氏，未委禽而亂適作。 「適作」：鑄本、趙抄本作「始作」。劉始知舅言非妄。〔馮評〕實自不知，如强作硬語。攜女馬上，叠騎歸。 「騎歸」：二十四卷本作「騎而歸」。入門則老母無恙，大喜，繫馬而入，述所自來。母亦喜，爲之盥濯；妝竟容光焕發，益喜，曰：「無怪癡兒魂夢不忘也。」遂設裀褥，使從己宿。 此上三十四字：鑄本、趙抄本無「而」字，「述所自來」作「具道所以」，「妝竟」作「竟妝」。「益喜」作「母撫掌」，「忘」作「置」；異史本對比鑄本，「竟妝」作「妝竟」，餘全同；二十四卷本對比鑄本，「所以」作「所由」，餘全同。康熙本「使從」作「從」，今據衆參校本補。又遣人赴蓋，寓書於姚。不數日，姚夫婦俱至，卜吉成禮乃去。劉出藏箧，舊封儼然， 「劉出」：青本、黄本作「劉」。「舊封」：鑄本、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作「封議」。有粉一函，啟之，化爲赤土，異之。〔馮評〕又一頓。女掩口曰：「數年之盗，今始發覺矣。 鑄本、趙抄本「之盗」作「盗」，並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異之」作「劉異之」。「發覺」：異史本作「發」，趙抄本作「覺」。爾日見郎任妾包裹，更不審及真偽，故以此相戲耳。」方嬉笑間，一人搴簾入曰：「快意如此，當謝蹇修矣！」 此上三十字：趙抄本「審及」作「及審」，「矣」作「否」；異史本「審及」作「及審」；鑄本無「真」，餘同趙抄本；二十四卷本「矣」作「否」；青本、黄本「嬉笑」作「笑嬉」；黄本「人」作「女子」。劉視之，又一阿綉也。〔馮評〕軒然大波。急呼母，母及家人悉集，無有能辨識者。劉回首亦迷， 「回首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回眸」。注目移時，始揖而謝之。〔馮評〕忽即忽離，隨筆生波。〔但評〕得諸紀綱傳授。女子索鏡自照，赧然趨出，尋之已渺矣。〔但評〕自見笑處無微渦。夫妻感其義， 二十四卷本「尋」作「索」，並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「渺矣」作「杳」，「妻」作「婦」。爲位於室而祀之。一夕，劉醉歸，室暗無人，方自挑燈，而阿綉至。〔馮評〕意外相逢，初疑是夢。劉挽問：「何之？」笑曰：「酒臭熏人，使人不耐！ 上八字：二十四卷本「不耐」作「不堪」，並異史本、鑄本「酒臭」作「醉臭」，趙抄本殘缺。如此盤詰，誰作桑中逃 桑中逃：〔吕註〕見荷花三娘子「桑中之遊」註。耶？」劉笑捧其頰，女曰：「郎視妾與狐姊孰勝？」劉曰：「卿過之，然皮相 皮相：〔吕註〕高士傳：「披裘公者，吴人也。延陵季子出遊，見道中有遺金，顧披裘公曰：『取彼金。』公曰：『五月披裘而負薪，豈取金者哉？』問其姓名，曰：『吾子皮相之士，何足以語姓名也。』」〔何註〕謂以貌取人也。史記·酈生陸賈列傳：「足下以目皮相，恐失天下士。」者不能辨也。」 康熙本無「曰卿」二字。並青本黄本「皮相」作「相皮」（下同）。「不能辨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不辨」。〔但評〕醉眼朦朧，不及辨其兩頰肥瘦矣。已而合扉相狎。俄有叩關者， 「叩關」：鑄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叩門」。女起笑曰：「君亦皮相者也。」劉不解，趨啟門，則阿綉入，大愕，始悟適與語者狐也。暗中猶聞笑聲。夫妻望空而禱，祈求現像，狐曰：「我不願見阿綉。」〔但評〕不願見，其愧心與，其忌心與？問 「猶聞」：鑄本作「又聞」。「夫妻」：黄本作「夫婦」。：「何不另化一貌？」曰：「我不能。」問：「何故不能？」曰：「阿綉，吾妹也，前世不幸夭殂。生時，與余從母至天宫，見西王母，心竊愛慕，歸即刻意效之。妹子較我慧，一月神似；我學三月而後成，然終不及也。 此上二十七字：鑄本「即」作「則」，並趙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「妹子」作「妹」，「及也」作「及妹」，「三月」：青本作「三年」。今已隔世，自謂過之，不意猶昔耳。〔馮評〕漢文曰：「吾不見賈生久，自謂過之，今而知尚不及也。」此用其語。我感汝兩人誠意，故時一相過，今且去矣。」 此上十三字：二十四卷本、鑄本、趙抄本、異史本「誠意」作「誠」，「時一相遇」作「時復一至」，「且去」作「去」。遂不復言。自此三五日輒一來，一切疑難悉决之。值阿綉歸寧，來常數日不去，家人皆懼避之。每有亡失，則華妝端坐，插玳瑁簪數寸長， 此上四十字：黄本「悉」作「適」，並青本無「每」字，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「不去」作「住」，「數寸長」作「長數寸」；二十四卷本「常」作「嘗」。朝家人而莊語之：「所竊物，夜當送至某所。不然，頭痛大作，勿悔！」天明果於某所得之。 「勿悔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悔無及」，「得」作「獲」。三年後，絶不復來。偶失金帛，阿綉效其裝束，以嚇家人， 「裝束以嚇」：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裝嚇」。亦屢效焉。〔但評〕本以贋阿綉效真阿綉，今轉以真阿綉效贋阿綉作結，文以矯變乃爾。
〔但評〕阿綉已字廣寧人，誠絶望矣。不如蓋而如復，亦不過冀天下有似之者耳。乃不謂天下竟有如此相似者。牆上小語，細視，真阿綉也；袍袴猶昔，問訊，真阿綉也。如復之初念悉忘，又豈或有如蓋之轉念乎？乃窺見阿綉者且大駭也！明明阿綉，而乃詰其何人，詰其何爲而至於此也。且謂不如阿綉美，而阿綉成鬼魅矣。阿綉而自謂非阿綉，又自謂不亞阿綉，而欲較優劣於阿綉。綿薄自效，消息潛通，是沮其如復之初念者，此阿綉也；導其如蓋之轉念者，此阿綉也；導其如蓋而聞警、而遇亂、而被擄盗馬亡去者，此阿綉也。乃導劉至海州界者一阿綉；蓬
垢耳，步履蹉跌，呼馬上劉郎者又一阿綉。見真阿綉而疑其爲贋阿綉，自辨非赝冒阿綉，而此一阿綉，乃真雜貨肆中之阿綉矣。顧此一阿綉者，來自廣寧，歸途被擄，而握腕趣遯，健步若駛者，一阿綉也；苦不能從，百步而屣屢褪者，又一阿綉也。愛汝者將至，阿綉别矣，阿綉歸矣。函封赤土，盗始發覺，此時笑嬉之阿綉，誰復計其真耶、贋耶？不意搴簾入者，又一阿綉也。不惟母及家人，不能辨識其真阿綉、贋阿綉；即真阿綉又豈能斥其爲贋阿綉哉？注目移時，猶是僕人「不如阿綉美」之一言耳。照鏡赧然，無惑乎癡兒魂夢不忘此阿綉也。卿過狐姊，未知狐姊即卿，捧頰而皮相之，以贋作真，以不及爲過，其醉耶，其相皮而不能辨耶？究之似阿綉者愧不如阿綉，冒阿綉者不願見阿綉，乃知學之而得其貌者，終不及學之得其神者也。然學有淵源，終非效顰者比：故以似阿綉者代真阿綉，而阿綉神；且以真阿綉者效贋阿綉，而阿綉益神。
〔何評〕阿綉前身亦狐也，轉世乃更美。如此墮落野狐身，安知非慧根耶？
〔校記〕（底本：康熙本 參校本：青本、黄本、鑄本、異史本、趙抄本、二十四卷本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