局詐


二十四卷本題右下有「三條」二小字。

某御史家人,偶立市間,有一人衣冠華好,近與攀談。 「偶立」:黄本作「偶止」。「與攀」:康熙本作「攀與」,今據五參校本改。漸問主人姓字,又審官閥,家人並告之。其人自言王姓,貴主家之内使也。 「又審官閥」:鑄本作「官閥」,黄本「閥」作「閲」。「使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史」。語漸款洽,因曰:「宦途險惡,顯者皆附於貴戚之門,尊主人所托何人也?」答言 鑄本「附於」作「附」,「答言」作「答曰」;青本、黄本「答」作「笑」。:「無之。」王曰:「此所謂惜小費而忘大禍者也。」家人曰:「何托而可?」王曰:「公主待人以禮,又能覆翼 覆翼:〔何註〕詩·生民註:「覆。翼也;翼,藉也。」言愛護之也。人。某侍郎亦僕階進。倘不惜千金贄,引見公主當亦非難。」 此上二十六字:鑄本「又能」作「能」,「亦僕」作「係僕」,「引見」作「見」,「非」作「不」,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無「引」字。家人喜,問其居止,便指其門户曰 此上二十一字:二十四卷本「指其」作「指一」,「門户」作「門」。:「日同巷,不知耶?」家人歸告御史,御史喜, 此上二「御史」用二十四卷本,他本均作「侍御」。即張盛筵,使家人往邀王,王欣然來。筵間道公主情性及起居瑣事甚悉,且言:「非同巷之誼,即賜百金賞,不肯效牛馬。」御史益佩戴之。臨别訂約,王曰:「公但備物,僕乘間言之,旦晚當有以報尊命。」 此上十九字:青本、黄本無「王曰」二字,鑄本、二十四卷無「尊」字。越數日始至,騎駿馬甚都,謂御史曰:「可速治裝行。公主事大煩,投謁者踵日相接,自晨及夕,常不得一間。今得少隙, 「御史」:此用二十四卷本、青本、黄本,他本作「侍御」。鑄本「日相」作「相」,「不得」作「得」,「少隙」作「一閑」。宜急往,誤則相見無期矣。」御史乃出兼金重幣,從之去。 「御史」:此用青本、黄本、二十四卷本,「從之」作「從之而」。〔但評〕詐術雖詭,然稍知自愛,略有品行者,必不肯爲。侍御如此,有愧豸冠。曲折十餘里,始至公主第,下騎祗候。〔馮評〕御史,官不爲卑,官列朝臣,見聞不爲不廣,何物公主,曾不一訪聞而入其局中耶?然利令智昏,求富貴利達者爲之也,無足怪。王先持贄入,久之,出,宣言:「公主召某御史。」即有數人接遞傳呼。御史傴僂入, 此上十九字:二十四卷本「公主召」作「主召」,並鑄本「入」作「而入」。「呼御史」:除二十四卷本外均作「呼侍御」。見高堂上坐麗人,姿貌如仙,服飾炳耀;侍姬皆着錦綉,羅列成行。御史伏謁盡禮。傳命賜坐簷下,金碗進茗。主略致温旨,御史肅而退。自内傳賜緞靴、貂帽。既歸,深德王,持刺謁謝,則門闔無人;疑其侍主未復,三日三詣, 「御史伏」:除二十四卷本外均作「侍御伏」。「御史肅」:用二十四卷本、黄本,他作「侍御肅」。「未復」:青本、黄本作「未歸」。「三詣」:黄本作「三謁」。終不復見;使人詢諸貴主之門,則高扉扃錮。訪之居人,並言:「此間曾無貴主, 「曾無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從無」。前有數人僦屋而居,今去已三日矣。」使反命,主僕喪氣而已。

鑄本、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無此題,未空行。

副將軍某,負貲入都,將圖握篆, 握篆:〔吕註〕見考城隍「攝篆」註。苦無階。一日,有裘馬者謁之,自言:内兄爲天子近侍。茶已,請間云:「目下有某處將軍缺,倘不吝重金,僕囑内兄游揚聖主之前,此任可致。大力者不能奪也。」某疑其唐突涉妄, 「請間」:異史本作「請問」。黄本「僕」作「代」。「唐突涉妄」:鑄本作「妄」。其人曰:「此無須踟蹰。某不過欲抽小數於内兄,於將軍錙銖無所望。 二十四卷本「須」作「煩」,並鑄本、異史本「於將軍」作「將軍」。言定如干數,署券爲信。待召見後方求實給,不效,則汝金尚在,誰將就懷中而攫之耶?」 二十四卷「如」作「若」。「尚在」作「尚存」,「就懷」作「懷」。鑄本「將就」作「從」,黄本「就」作「向」。某乃喜,諾之。〔但評〕柏臺御史爲利禄熏心而被詐騙,則赳赳者更不待言。次日復來,引某去見其内兄,云姓田,煊赫如侯家。某參謁,殊傲睨,不甚爲禮。其人持券向某曰:「適與内兄議,率非萬金不可,請即署尾。」某從之。田曰:「人心叵測,事後慮有反覆。」 「率」:青本、黄本作「計」。二十四卷本「尾」作「券尾」,並青本、異史本、黄本「反」作「翻」。其人笑曰:「兄慮之過矣,既能予之,寧不能奪之耶?且朝中將相,有願納交而不可得者。將軍前程 前程:〔吕註〕孟浩然詩:「訪人留後信,策蹇赴前程。」方遠,應不喪心至此。」某亦力矢而去。 「而去」: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作「而出」。其人送之,曰:「三日即覆公命。」逾兩日,日方夕,數人吼奔而入,曰:「聖上坐待矣!」 此上十五字:鑄本「坐待」作「坐」,並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「方夕」作「方西」。某驚甚,疾趨入朝,見天子坐殿上,爪牙 爪牙:〔何註〕詩·祈父註:「鳥獸用以爲威者也。」故以之喻武衛。森立。某拜舞已,上命賜坐,慰問殷勤,顧左右曰:「聞某武烈非常,今見之,真將軍才也!」因曰:「某處險要地,今以委卿,勿負朕意,侯封有日耳。」某拜恩出。即有前日裘馬者從至客邸,依券兑付而去。於是高枕待授,日誇榮於親友。過數日,探訪之, 「以委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已委」。「兑付」:青本、黄本作「對付」。「待授」:鑄本作「待綬」。「訪之」:黄本作「問之」。則前缺已有人矣。大怒,忿争於兵部之堂,曰:「某承帝簡,何得授之他人?」司馬怪之,及述寵遇, 「寵遇」:青本作「所遇」。半如夢境。司馬怒,執下廷尉,始供其引見者之姓名,則朝中並無此人。又耗萬金,始得革職而去。異哉!武弁雖騃,豈朝門亦可假耶? 「門」:同文書局圖本作「堂」。疑其中有幻術存焉,所謂「大盗不操矛弧」者也。

李生,嘉祥人,善琴。 「李生,嘉祥人」:鑄本作「嘉祥李生」。「善琴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喜琴」。偶適東郊,見工人掘土得古琴,遂以賤直得之。拭之有異光,安弦而操,清烈非常。喜極,若獲拱璧,貯以錦囊,藏之密室,雖至戚不以示也。邑丞程氏, 「程氏」:黄本作「程某」,康熙本作「陳氏」,今據衆參校本改。新蒞任,投刺謁李。李故寡交遊,而以其先施故報之。 「而以」:鑄本作「以」。過數日,又招飲,固請乃往。程爲人風雅絶俗,議論瀟灑, 「絶俗」:鑄本作「絶倫」。「議論」:青本作「論議」。李悦焉。越日,折柬酬之,歡笑益洽。由是月夕花晨,未嘗不相共也。年餘,偶於丞廨中, 「由是」:鑄本作「從此」。「月」:康熙本作「日」。「丞廨」:青本、黄本作「程廨」。見綉囊裹琴置几上,李便展玩。程問:「亦諳此否?」李言非所長而生平好之。 「李言非所長,而生平好之」:鑄本作「李曰生平最好」。程訝曰:「知交非一日,絶技胡不一聞?」撥爐爇沉香,請爲小奏,李敬如教;程曰:「大高手!願獻薄技,勿笑小巫 小巫:〔何註〕小巫見大巫。神氣盡矣。杜甫詩:「不謂矜余力,還來謁大巫。」〔吕註〕三國志·吴志·張紘傳裴松之註引吴書:「紘見柟榴枕,愛其文,爲作賦。陳琳在北見之,以示人曰:『此吾鄉張子綱所作也。』後紘見陳琳武庫賦應機論,與琳書深嘆美之,琳答曰:『自僕在河北與天下隔,此間率少於文章,易爲雄伯,故使僕受此過差之談,非其實也。今景興在此,足下與子布在彼,所謂小巫見大巫,神氣盡矣。』」也。」遂鼓御風曲,其聲泠泠, 泠泠:〔何註〕莊子:「列子御風而行,泠然善也。」有絶世出塵之意,李更傾倒,願師事之。自此二人以琴交,情分益篤。年餘盡傳其技,然程每詣李,李亦以常琴供之, 「李亦以常琴」:鑄本作「李以琴」,二十四卷本「亦以」作「但以」。未肯洩所藏也。一夕,薄醉,丞曰:「某新肄一曲,無亦願聞之乎?」爲奏湘妃,幽怨若泣。〔馮評〕近徐青山琴譜,亦有湘妃一曲。李亟贊之,丞曰:「所恨無良琴, 「無亦」:鑄本作「亦」;康熙本作「無」,今據青本、黄本補。二十四卷本「湘妃」作「湘妃曲」,「所恨」作「可恨」。並異史本「無亦」作「兄」。「丞曰」:黄本作「程曰」。若得良琴,音調益勝。」李欣然曰:「僕蓄一琴,頗異凡品,今遇鍾期, 鍾期:〔吕註〕見葉生「流水高山」註。何敢終秘?」 「終秘」:鑄本作「終密」。乃啟櫝負囊而出。程以袍袂拂塵,憑几再鼓, 「再鼓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載鼓」。剛柔應節,工妙入神。李聞之,擊節不置。丞曰 「李聞之」:鑄本作「李」。「丞曰」:黄本作「程曰」。:「區區拙技,負此良琴。若得荆人一奏,當有一兩聲可聽者。」李驚曰:「公閨中亦精之耶?」丞笑曰:「適此操乃傳自細君者。」 黄本「驚曰」作「訝曰」,「丞笑」作「程笑」。「自」:康熙本作「此」。李曰:「恨在閨閣,小生不及聞耳。」丞曰 「及聞」:鑄本作「得聞」。「丞曰」:黄本作「程曰」。「聞耳」:康熙本作「聞者」,今據諸參校本改。:「我輩通家,原不以形跡相限。明日,請攜琴去,當使隔簾爲君奏之。」李悦,次日抱琴而往。丞即治具歡飲, 「丞即」:青本、黄本作「程即」。少間,將琴入,旋出即坐。俄見簾内隱隱有麗妝,頃之,香流户外;又少時,弦聲細作。聽之不知何曲,但覺蕩心媚骨,令人魂魄飛越。〔馮評〕琴中不入俗調,亦無淫詞,此琴品也。蕩心媚骨,果何以操名?相如以鳳求凰勾引文君,想此類歟?曲終便來窺簾,竟二十餘絶代之姝也。丞以巨白勸釂,内復改弦爲閑情之賦,李神形並惑。傾飲過醉,離席興辭,索琴,丞曰:「醉後防有蹉跌,請明日復臨,當令閨人盡其所長。」李乃歸。 此上三十九字:鑄本「神形」作「形神」,「並」作「益」,無「請」字、「乃」字;二十四卷本「並」作「益」,「興辭」作「辭謝」,「索琴」作「即便索琴」,「防」作「懼」;黄本「神形」作「形神」。「丞」作「程」。次日詣之,則廨舍寂然,惟一老隸應門。問之, 「問之」:黄本作「叩之」。云:「五更攜眷去,不知何作,言往復可三日耳。」如期往伺之,日既暮,並無音耗。吏皂皆疑,以白令,破扃而窺其室 鑄本「既暮」作「暮」,「以白」作「白」,黄本「而窺」作「而視」。:室盡空,惟几榻猶存耳。達之上臺,並不測其何説。 「何説」:鑄本作「何故」。李喪琴,寢食俱廢,不遠數千里訪諸其家。丞故楚産,三年前以捐貲授嘉祥丞。執其姓名,詢其里居,楚中並無其人。或言「有道士程姓者,善鼓琴,又傳其有點金之術。 此上四十七字:鑄本「以捐」作「捐」,「嘉祥丞」作「嘉祥」,「里居」作「居里」,「或言」作「或云」,「有道士程姓者」作「有程道士」,「點金之術」作「點金術」;青本、黄本「丞故」作「程故」。異史本、青本「里居」作「居里」。三年前忽去,不復見。」疑即其人。又細審其年甲、容貌, 「審其」: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青本、黄本作「審」。脗合不謬。乃知道士之納官,皆爲琴也。〔馮評〕此道士費盡心機,不知騙琴去將欲何往,名山古洞中想無其人。癖也,亦近於癡也。知交年餘,並不言及音律;漸而出琴,漸而獻技,又漸而惑以佳麗;浸漬三年,得琴而去。道士之癖,更甚於李生也。天下之騙機多端,若道士,猶騙中之風雅者矣。 「道士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道士者」。鑄本「猶騙」作「騙」,「者矣」:青本、黄本作「者也」。

〔但評〕此一局較前二局亦文雅,亦神妙,其人其事,彌縫無隙,使人墮其術而不知;即稍有知識者,亦將被其瞞過。若前二局衹足騙愚昧之人耳。蓋君子固難罔以非其道者也。

〔何評〕邇來騙局,有出於意所不及者。若道士之騙,則無人不入其局中矣。

〔校記〕(底本:康熙本 參校本:鑄本、異史本、青本、黄本、二十四卷本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