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術


鑄本有目無文。

張氏者,沂之貧民,途中遇一道士,善風鑒,相之曰:「子當以術業富。」張曰:「宜何從?」又顧之曰:「醫可也。」張曰:「我僅識『之無』 識之無:〔吕註〕唐書·白居易傳:「其始生七月,能展書,姆指『之無』兩字,雖試百數不差。」耳,烏能是?」 康熙本以「能是」作「能士」,今據三參校本改。道士笑曰:「迂哉!名醫何必多識字乎?〔何評〕妙語。但行之耳。」〔但評〕世之所謂名醫者,我知之矣。〔馮評〕笑煞天下名醫,謔甚,然語實非妄。既歸,貧無業,乃摭拾海上方,即市廛中除地作肆,設魚牙蜂房,謀升斗於口舌之間,而人亦未之奇也。會青州太守病嗽,牒檄所屬徵醫。沂故山僻,少醫工,而令懼無以塞責,又責里甲使自報,於是共舉張。令立召之。張方痰喘,不能自療,〔馮評〕試想腰曲氣喘之狀,不禁一笑。聞命大懼,固辭。〔但評〕今之不能自治而偏欲治人者,殊愧此醫。令弗聽,卒郵送去。 「里甲」:青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里中」。康熙本「命」作「名」,「送去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送之去」。路經深山,渴極,咳愈甚。入村求水,而山中水價與玉液等,〔何評〕少此山。遍乞之無與者;見一婦漉 漉:〔何註〕音禄,渗也。戰國策:「漉汁灑地。」野菜,菜多水寡,盎中濃濁如涎,張燥急難堪,便乞餘瀋飲之。少間渴解,嗽亦頓止。陰念:此殆良方也。 「此殆」:青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殆」。比至郡,諸邑醫工已先施治,並未痊减。張入,求密所,偽作藥目,傳示内外;復遣人於民間索諸藜藿,如法淘汰訖, 「淘汰」:青本、二十四卷本作「淗汰」。以汁進太守。一服,病良已。太守大悦,賜賚甚厚,旌以金扁。由此名大譟,門常如市,應手無不悉效。有病傷寒者,言症求方。張適醉,誤以瘧劑予之;醒而悟之,不敢以告人。三日後有盛儀造門而謝者,問之則傷寒之人, 「悟之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悟」。大吐大下而愈矣。此類甚多。〔但評〕語有云:「乘我十年運,有病早來醫。」觀於張,則語益信。然醫不三世,不服其藥之言,自是顛撲不破。張由此稱素封,益以聲價自重,聘者非重貲安輿 安輿:〔何註〕蒲輪車也。不至焉。

〔何評〕推造命十二宫,一曰命,二曰相,可見人生之富貴福禄,未有不本於命與相者。相當以醫術致富,即僅識「之無」何必不然?即以率之科第可也。

益都韓翁,名醫也,其未著時,貨藥於四方。〔何評〕名醫方始亦爾。暮無所宿, 「韓翁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韓公」。「所宿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宿所」。投止一家,則其子傷寒將死,因請施治。韓思不治則去此莫適,而治之誠無術。往復跮踱, 跮踱:〔吕註〕史記·司馬相如傳:「跮踱輵轄,容以委麗兮。」註:「張揖曰:『跮踱,疾行互前卻也。』」以手搓體,因而汗泥成片, 「跮踱」:異史本作「籌蹰」,二十四卷本作「趾度」,青本作「趾踱」。「因而汗泥」:二十四卷本作「而汗垢」,青本作「而汗」。捻之如丸。頓思以此紿之,當亦無所害;曉而不愈,已賺得寢食安飽矣,遂付之。中夜,主人撾門甚急,意其子死,恐被侵辱,驚起,逾垣疾遁。主人追之數里, 康熙本「主人追之」作「追之」,今據青本、二十四卷本、異史本補。韓無所逃始止,乃知病者汗出而愈矣。挽回,款宴豐隆;臨行厚贈之。

〔校記〕(底本:康熙本 參校本:異史本、二十四卷本、青本)